“这小孩呢?”周仁望向白大褂的身后。
“这孩子没事……你不用那么警惕,你救了我们一命,我们会报答你的,要什么都好说……请问你这里有绳子么?”一路狂奔到这里的白大褂似乎有些脱力,整个人站在那边都摇摇晃晃的。
周仁越看这人越觉得不对劲,虽然他嘴上说没被咬,但这人的样子越看越像“有问题”的那种人。
“绳子?有是有。”周仁拿着弩,一边瞄准对方,一边退回客厅,接着从储物袋里找出了今天签到送的那一捆绳子,接着他将绳子丢给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喂,你用这绳子把你爸捆在椅子上……配合点,只要你们身体状况没问题,我肯定不会为难你们。”
那小孩望着绳子愣了愣,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陌生人,而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白大褂。
不过后者并没有展现出周仁想象中的那种反抗意志,而是十分配合地坐在了椅子上,那小孩也笨手笨脚地按照周仁的指示,把白大褂被捆得结结实实。
“好了,现在你放心了吗?”白大褂苦笑了一声。
“还行。”周仁点点头,接着假装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你这身衣服……你是个医生?”
“啊,对。”白大褂点点头。
“会治什么?”
“学的是临床医学,其实我还在实习,然后世道就变了……”白大褂有些惨然地笑了笑,接着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头看着周仁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骗了你,我可能有‘变’的风险。”
“你被咬了?”周仁举起弩对准了白大褂的头。
“我没有被咬,我被抓伤了。”
被捆在椅子上的白大褂微微抖动了自己的手臂,袖口往下一滑,周仁轻松地看到了那覆盖了半个小臂的新鲜伤口。
周仁血压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主动救人还能变成“引狼入室”了。
“现在请不要杀我,因为我目前的意识还很清醒,而且你看,我被你捆住了,你要杀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动手。”白大褂用尽全力想要争取时间。
“……”我沉默地把手摸上了十字弩的扳机。
“既然现在我没法反抗你了,那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白大褂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手上那块表你看见了吗?”
周仁低头,看到了对方手腕上那块潜水表。
“从我受伤开始,我就用这块表进行了计时,请你把我这块表取下来,如果我有症状发生的话,请你帮我记录下来。”白大褂的嗓音愈发干哑,“就记在我怀里的本子上……”
周仁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取下手表后,又从对方的白大褂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本子,本子上卡着一只圆珠笔,两者都脏兮兮的,还有不少深黑色的血污,外观看上去像是文具店里的便宜货。
简单地翻了翻本子后,周仁惊愕地发现,本子里记载着的是对方所收集的情报,以及这些日子对方在外部的所见所闻,甚至还有不少其余幸存者所建立的安全点的位置……
这完全就是一本对方自己亲笔写成的《丧尸世界生存手册》啊。
“抱歉。”白大褂打断了周仁脑袋里沸腾的思绪,“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了,麻烦你记录一下这个异常发生的时间。”
周仁表情有点怪异,他现在有点搞不懂对方图什么了。
但这个要求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比对着手表上的计时,他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最上端一串颤抖的笔迹——
“寻找物资时小臂被抓伤,为了大家的安全,保险起见,我决定离开了据点,计时开始。”
这段话前面是个0,这个白大褂还真是狠人,被抓伤后就有了决定。
周仁用圆珠笔记下手表上的时间后,写下“视觉受到影响,但意识仍旧清醒。”
“谢谢。”白大褂面露惨笑,笑着笑着,他觉得自己的眼前忽然一热,两股热流便汩汩地流淌了出来,“麻烦您继续记录了,不好意思。”
“你搞这些有什么用?你都快要死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周仁还是用笔把“眼睛开始流血”这几个字记了下来。
“我知道我快死了,我只是……”白大褂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法容忍自己没有意义地死掉。”
“哈?”
白大褂理解对方的不解,但他有着自己的矜持。
他从小家庭环境优沃,学习能力也极强,因此他便想当然得以精英身份自居。
作为精英的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做出与自己“精英”身份相符的成就,因此他便选择了学医,从国内一流大学毕业,进入国外医学院进修,学成归来的他在国内医学界本应当大展拳脚……
但世界变了。
可知识不会变。
他依旧以精英身份自居,他努力的搜集情报,提出猜想,尽自己所能地挽救他人,试图让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便得更有意义。
就算此时此刻要面对死亡,他也要让自己的死亡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哪怕利用自己死亡的是别人。
这是他作为精英的自尊与矜持,不容他人亵渎。
“我……希望自己会是一个有价值的人。”白大褂叹了一口气,“请记录下我被感染后的症状,这是非常难得的第一资料,那个本子里记录了这些日子我见过的东西,还有我的一些猜想,对你而言应该有些价值,作为交换,请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周仁有些迷茫。
“那个孩子,是安全的,没有被感染,我救下了她,希望你照顾好那个孩子,孩子就是未来……”白大褂认真地继续嘱咐,但他的语速正逐渐加快,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好,我答应你。”
“谢谢……咳咳咳——”白大褂咳嗽出声,“麻烦你继续记录,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胸口有痛感,头疼,咽喉疼,肌肉疼,耳鸣……”
我一边记录,一边把弩对准了白大褂的额头。
“本来还希望你能把尸变后的我解剖一下,但……唉……记得清理我的体液,不要只用消毒液,要用高温消杀,我的尸体直接丢下阳台就好……”白大褂的眼球开始充血,“我的体温现在上升得很快……唾液分泌加速……”
白大褂开始了剧烈地呕吐,淡黄色的呕吐物喷到地面,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液混杂在其中,他继续含糊不清地说,“胃痉挛加剧……尿失禁……观察是否……DIC反应……耳……听觉似乎更加敏锐……”
忽得,被捆在椅子上的白大褂猛地抽搐起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支配了他的全身,整个人连带着椅子摔倒在了地板上,他的四肢猛地伸直收紧,绳索下的手臂不断地颤动着。
“血管……冷……”
沉闷的呼吸声在室内回荡,白大褂的沉默彻底击响了周仁心里的警报器。
“饿……”
这是他所说的最后一个字。
而后白大褂的声音和动作便全部停止,他死了。
但周仁知道,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他便又会“活”过来。
“……对不住了。”
周仁咬了咬牙也不多废话,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短暂,不留给他一点点感伤的时间,用弩箭对准了白大褂的脑袋,连续上箭扣动扳机,彻底摧毁了那具尸体的大脑。
完成了白大褂死前嘱托的那一切之后,周仁翻开了那个本子,本子的第一页写着那个白大褂的名字:韩方海。
“韩方海。”
周仁默念着这个名字,他在想,这个人或许是想成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