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逆着月光,无助地看着在城堡的高台上表演的话剧,明明我什么都听不到,但仿佛我又听得见两人的一切对话,这是修斯和斯蒂两个人对于被命运玩弄的人生的最后的妥协。
月光照在相视的两个人的脸颊上,两个人是无比的淡然,而我却是无比的焦虑,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舞台剧演员,完全没有练习剧本而慌乱了手脚,只能看着两个表演了无数次的前辈默契地把话剧推向那固定的结局。
“杀了我吧。”这也许是斯蒂这位女士的遗言。
修斯没有任何话语,只是点了下头。两个人一边默默地靠近,一边进行眼神交流,一同为这场话剧收尾。修斯从袍子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捅进了迎面走来的张开双臂的斯蒂的胸膛。随后,修斯环抱起斯蒂的尸体,安置在栏杆上,自己也爬上了栏杆,再次抱起尸体,最终两人一同从高台下坠落。
我看着这场话剧落下了帷幕,清楚地意识到一切已经进入了死局。
学院因为核心领导的死亡无法使用预言做出正确的决断,骑士团的指挥已经全部离职,王女的死亡导致双方和解的可能彻底消失。王国失去了教会的支持,学院的辅佐,军队的支配,人民的信赖,王国的覆灭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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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靠着墙,站了起来,环看着四周的废墟,昔日的王国的城堡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早上了,现在是崭新的一天,是历史崭新的一面,但是过去并没有被终结。”
我径直走向了城堡,去会见最后一个活在昨天的人。
城堡的大门上面便是昨晚表演的舞台,也许我是唯一的观众,但是下面没有任何尸体,只有血迹。现在我与修斯的唯一联系只有一半日记了吧,毕竟再找到任何遗物都是奢望。
“国王陛下。”我看着坐在道路尽头的王位上的沉思的男人。
“佛西罗主教,或者说教皇,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恭喜你的升职。”
“他们都死了吗,原先的教皇和主教?”
“他们只是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因为他们发现Læpras抛弃了他们,当然也抛弃了我。”
“你又为什么觉得Læpras没有抛弃我呢?”
“因为你来到了这里,作为少数几个观众,你是最不可能来这里的。但是你来了,这说明你还可以预言,你遵循着Læpras的指引见证了一切的终结。”
我面露微笑,掩饰自己内心对自我的嘲笑,明明我已经很久没有使用预言术了。
“你现在是一切的最大受益者,在这个没有预言术的世界里,你成为了唯一的神明,就像是先祖利用预言术创造这个国家统御了一切那样,你也可以建立属于你的帝国。而我……”
我明白答案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一个丧失一切后的颓废者。我转头离开了这座摇摇欲坠的充斥着火焰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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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都中心的广场,我见到了起义军的新首领,同样是西边的一位侯爵,很幸运当初见过一面,免去了审判,不会成为那些悬挂在十字架的同僚的一份子。
“有意义吗,这种审判只是在宣泄暴力罢了?”我不忍直视那些残缺的尸体。
“审判的意义,不存在那种东西,我们是为了消灭失败的可能,他们是为了创造成功的可能。不过这终究是一件事情。“侯爵指了指那些在四处劫掠的士兵。
“没有预言说明这次起义的结果,就可以保证起义的成功吗?”
“没有预言,就不会有人反抗这次起义,也就没有失败的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预言就说明Læpras没有反对他们,他们会心安,会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相信预言不应该是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吗,如果预言真的有用,那为什么你的同僚会在这里呢?”
“因为,因为……”
我无法说出口,只能飞速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的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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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真的失效了吗?
我发动了预言术,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果然,Læpras也抛弃了我吗,那么圣言教也应该消失了吧。先是终结了修正裁定所,现在圣言教也被终结了,如果我会终结一切,那么我又为什么会被允许加入教会呢?
我在沉思中,绊倒了一块石头,摔倒在地上,身上的最后一件随身物品掉落到地上。
修斯的日记从袍子里掉了出来,摊开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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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西罗,当你看到这些话的时候,说明我已经成功了,或者说我们已经成功了。
你肯定已经发现预言术已经没有了吧,这正是我们的成果,或者说我们,修正裁定所百年来所奋斗的目标。我们一直努力于将Læpras封印,而今天我们成功了。
就像我曾跟你解释过,我们的世界是诸多平行世界的一个,而Læpras像是这些世界的法则,不断地利用生物的弱点,或者说对于力量,权力,财富的贪欲,引导着他们,使得无数的世界走向同一条道路,最终只会存在唯一一个世界。而且很遗憾,我们所在的世界并非是这个引导一切的世界线,我们称之为Læpras线,所有我们要避免这个事件的发生,保留世界存续的可能。
在百年前圣言教不存在的时候,Læpras作用于整个世界的所有人,通过既视,灵视,幻觉和梦境等方式引导着人们。当时的贤者发现了Læpras,以及预言越准确,作用范围越小的特点,于是贤者制定了一个漫长的计划。
贤者通过预言,找到了预言术的最强使用者,圣女,以及王国的创立人,国王和将军,引导三人建立了如今的王国和圣言教,利用圣言教传授更高明的预言术,使得原先的预言方法全部失效。最终由于预言术的高度准确,导致范围只会作用在王国范围内。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只要预言术还能生效,就还会有扩散的可能。
所以预言必须要更加准确,必须要有更加紧迫的事件使得所有人都会预言这起事件,导致其他范围的预言全部失效。
那么,有什么事件比王国覆灭更影响这些预言术的使用者呢?
在百年前,贤者就预知了今日王国的覆灭,而修正裁定所就相应诞生,为的就是维护预言的准确性,保证预言范围的收束,保证预言的最终收束事件是王国的覆灭。
我们通过一系列的事件,缔造了王国覆灭的先决环境并且在王国和教会内激化了矛盾与恐慌,就这样诞生了王都派和自由党,世俗派和学院派,所有人相互怀疑,大量使用预言术,一起都在预言王国的覆灭。
通过百年的预言习惯使得预言范围收束在王国内部,通过王国覆灭事件使得预言收束在王女死亡事件上,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或者事物可以完整的记录一切事件,就会使一切预言收束在这个人或者事物上,最终预言术失效了,Læpras被封印了,我们的世界得救了。
这,就是这本日记的因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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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手上的这本日记就是封印Læpras的道具,它将会记录关于它和持有者的一切,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唯一一个预言术使用者,我真的,真的成为神了。
但是,我始终有个问题,为什么Læpras愿意被封印呢,假如它是如此的全知全能,为什么会将自己陷入如此的境地,像是,自愿的一般。
如果世界合而为一会发生什么,我不禁思考到,每个世界都完全相同就像是一条条处于同一水平面的河流一样,每条河流的水流只会沿着河道流淌,而不会因为高低流向其他河流,也就是说,此时Læpras就无法传递任何信息影响世界的发展,这时候才会真正的失效。但是不同的世界又会因为随机的事件发生偏移,导致世界偏移,使得它死而复生。
所以Læpras想要永生,并非是要使得世界合并,而是使得世界存在绝对不会消亡的通道,不断地交换不同世界的信息。
通过信息交换的性质产生预言的能力使得Læpras被广泛信仰,通过世界合并的危机迫使人们创造一条永续的通道,实现自身的永生。
明明是为了封印Læpras才做出的百年计划,却使得世界自身被封锁了一切可能,成为了供养Læpras存在的养料。
一切已经进入了死局,即使毁了这本书,Læpras也会卷土重来,只要世界合并危机还存在,这条通道就还会被再次创造。
可能在无数的世界上,已然有了无数本封印之书。最终成为神的,是Læpras,而不是我,我同样只是一个棋子罢了,我陷入了保护封印之书的死局,我无法摧毁日记,因为我见证了一切的奋斗和牺牲,也明白了一切也不过是被操控的命运,但是我不能辜负他们的努力,最终我也被困在这死局之中。
这一切都是Læpras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