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芒昏暗不定，冷风顺着废弃仓库的大门吹进，令正在搜身的青天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要知道她现在已经是衣不蔽体的状态了，相当于迎面吹着冷风奔跑似的，再这么吹下去最少也要躺个一两天才能缓过来。
“那东西被放在哪里了？这混蛋还挺会藏……”青天在风衣外边的兜里都没发现那柄小刀，随后女孩将目光放到了内衬中。
想到了就做，青天毫不犹豫地往两侧拉开风衣，露出其内还在流转红芒的铁衣，让青天晃了下眼，下意识地用右手遮住双眼不被红芒影响视线。
尽量不与那诡异的红芒对视，青天在内衬右侧摸到了类似于小刀的形状，女孩喜形于色，便伸出左手打算将其取出来。
她老早就想要让青蓝也得到防身用的武器，只是在鲁图自治区想购买刀具就得在萨古斯帮那里注册在案，并且还有帮里人的担保才能得到刀具。
而青天手里的匕首则是没有在那注册，她暗中在萨古斯帮查了查，发现类似于它的型号根本没有在鲁图自治区流通过。
而就在将小刀取出来的时候，非常熟悉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动弹，紧接而来的是宛如自地狱传来的恶鬼低语，令她瞳孔紧缩。
“小家伙……玩够了么？”
陌生的手缓慢地接近她的脸庞，原本被手套包裹住的手掌终于显现了真容，是不受控地分泌出暗红色血水的五指，血水掉落在地上冒出了阵阵嘶鸣，还飘散了些许白烟。
“你这是什么怪物？！”
一阵毛骨悚然后，宛如极高分贝的警报铃的求生欲在脑海中疯狂响起，让青天从似噬人流沙的窒息感中挣脱，猛地退后几步，不与那还在分泌血水的手有任何接触。
直觉告诉她，要是被那手碰到了，下场绝对会非常凄惨。
“姐姐？怎么了？”在废弃仓库的另一端传来了青蓝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
青天可不想妹妹看见这一惊悚的场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用冷静口吻打算让青蓝先退出仓库，她不想用青蓝的性命来赌黑衣人还有没有那诡异莫测的速度。
“没什么，你先从后门出去绕到大门外面等我，姐姐稍后就到。”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之后，青天才放下心来，双眼紧盯着正缓缓爬起的黑衣人，或者说……
崭新的怪物。
只见怪物身上的衣服正不断融化，黑中掺红的血水在它的周围蔓延，仿佛形成了某个领域，扑鼻的铁锈味令青天不满地皱起眉头，以及怪物那血红的眼神令她想起小时候与野兽在垃圾场搏斗的经历。
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后，青天只觉得自己的肺部似乎要很费力才能吸进几口新鲜的氧气，口鼻间都是那满满的铁锈味。
紧接着青天只觉得左手的尾指有股钻心的疼痛，她低头就看到毛骨悚然的一幕。
青天左手的尾指末端处似乎逐渐由稚嫩的皮肤变成了不断蠕动且还附带高温的浅红色，愈发明亮，并且那抹鲜红还在持续往其他地方扩张。
“啊！！”极致疼痛的感受灼烧着她的神经，令她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疼痛的嘶喊。
“嗬……我该不会是要变成他这种怪物吧……”
在青天有限的见识里只能联想出这可能性，不禁咬了咬牙，右手持着刚刚得到的小刀，稚嫩的左手掌使劲攥紧，指甲尽扎入了皮肤，流淌出红血，想以外来的疼痛来缓解，接着就是慢慢地退后，步伐安静尽量不引起怪物的注意。
怪物的身影逐渐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只有借着若有若无的昏光才能依稀看清轮廓，周围带来的寂静与本能的恐惧同时在青天心里徘徊，导致她根本不敢过于用力地喘息，生怕引来了怪物。
今晚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之前只是个勉强能养活家人的流浪儿，突然接触到世界诡异的另一面，因未知产生的恐惧让她无时无刻想要逃离这不能用常识理解的一切。
但也激起了她那强烈的好奇心，想要探究诡异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秘辛。
在仓库大门外翘首以盼的青蓝终于见到姐姐的身影不禁松了口气：“姐姐终于出来了。”
“嗯，我们快走吧。”青天凝视着仓库深处，确认他没追过来之后，才缓缓转身赶紧加快步伐。
就当青天还差三步就能退离仓库时，身周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骤升，那股刺鼻的铁锈味直冲进她的味觉感官，惊慌的情绪迅速占据她的脑海。
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的青天立即猛回头，下一刻仿佛被拉伸到极致的红光在她眼前蓦然乍现且急速放大，突如其来的偷袭令青天最后才反应过来往左侧躲去，右腰处被刮出一道深刻的血痕，暗红血液滴在地面后迅速蒸发成烟。
“姐姐你怎么了！”青蓝由于没见到那道红光，只看见了青天往一旁躲去，并痛呼出声，欲要进去看看情况。
“别进来，待会我再和你解释，我出去之后你就立刻把仓库大门给关上。”青天捂住右腰还在流血的伤口站起身子，手持小刀警惕地看着发出红光的方向。
从黑暗中响起稳重的脚步声，之前所见到的怪物携着高温与铁锈味走出，手里握着不断蠕动像是活着般的红刀，一滴滴的血水从刀尖落下。
“小家伙，你的反应与选择都太稚嫩了。”
怪物爆发出了非同一般的速度，仅仅数秒间就将十几米的距离跨越，来到了青天的眼前，并高高挥起了诡异红刀直斩青天，丝毫不会因为青天是孩子而手下留情。
青天只来得及抽起小刀格挡这一杀招，武器差点被震得脱手，不同于克伦之前用小刀的麻痹效果，这更是用极占优势的力量来碾压她，让她想与其硬拼的想法立刻被掐灭。
以身上多出了几道飙血的伤口为代价，青天才踏出那短短三步跑了出去，青蓝见机立刻打开机关把大门关上。
“终于逃出来了，呼……嗬……”
大门沉重的闭合声让青天暂时地呼了口气，也不管地面寒冷就扑通坐在了地上，浑身的肌肉都开始酸痛，像是被获救的溺水者一般，拼命地吸着新鲜的空气，只是扯到了某个伤口就会疼得龇牙咧嘴。
身上被轻柔地披上了一件衣服，以免让已经几乎没穿衣服的青天不会暴露在冷风中，勉强恢复一丝力气的青天扭头就见到蹲在她身旁的青蓝，妹妹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姐姐，偷袭你的就是刚刚应该死去的人吧？”
小女孩虽然说着疑问，但都是肯定的语气，青天只能幅度颇小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她的说法，不过她可不会把变成怪物，并且随时都会找上门的这件事告诉青蓝。
她只想要青蓝能活在正常的世界里，不要被这些诡异的事情过多叨扰。
青蓝略微沉默了下，她明白姐姐这样就是在隐瞒着些什么不方便让她知道的东西，长久以来的相依为命，都相互了解之间的习惯。
随后见到青天这满身的伤痕，一直高强度的战斗导致脸色都充满了疲惫，心里因为青天不将事情告诉她的不满立即烟消云散，变成了浓浓的自责。
在尽量不碰到那几道伤口的情况下，青蓝将她搀扶了起来往小巷走去。
“姐姐，我先带你回去处理伤口，这次是我连累姐姐了。”
青天看见妹妹在责怪自己的无能，不由得捏了捏她的脸蛋，轻笑着用调笑的口吻：“要不是有你在，我肯定会死在那里，照理来说是我连累你呢。”
妹妹抿了抿嘴并未反抗，只是倔强地摇了摇头表示抗议，眼眶却悄悄地微红，看着青天嗫嚅地说道：“姐姐，我是真的以为我们今天会死在这里……”
之前醒来的时候看见青天一动不动地被黑衣人踩在脚下时，她几乎都要惊叫出声，要不是青天恰好转过头来，她肯定要拼着命与黑衣人同归于尽。
青天见她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就想起了她把黑衣人咬得脖子出血的凶悍样子不禁大笑出声。
“妹妹你咬他的时候可是让我解气得很啊。”
青蓝脸红得跟熟苹果一般，羞愤对着姐姐大喊：“那种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啦！
青天累得几乎要就地睡着，随便敷衍道：“好好好，不提不提……”
两人的身形在小巷愈发渺小，最后转了个弯就彻底失去踪迹。
而废弃仓库相对薄弱的后门则无声地破开了一道骇人的洞口，破口处散发着浓浓的铁锈味。
……
姐妹沿着小巷路走到了相对空旷的空地，纸箱遍布在地，有三三两两的人睡在上面在黑夜里互相取暖，细微的呼吸声在这里此起彼伏。
这里是流浪儿较好的居所之一，很多流浪儿都在街头上择地而睡，从来没有固定的居所。
青天将就着躺在角落的纸箱上，堆着破旧且鼓鼓囊囊的黑色书包，克伦之前所穿的长裤也拿来弄成扎实一卷当成枕头垫在青天头下，时间久远的报纸在里头塞着。
嘴里咬着被揉成一团的纸条，碎发尽皆黏在了额头上，眉头用力地皱起，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她是在忍受着涂药所带来的搔痒，塞上纸条是青天自己怕她大叫出声吵醒了其他人的安睡。
青蓝小心翼翼地给在右腰处的伤痕涂上伤药，这是青天身上最严重的一道，差点就斩进了腰里，并且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异味，使她更加细心地给其消毒包扎。
将剩余的绷带尽皆包扎在青天身上，再把之前从克伦身上扒的衣服给青天完完整整地穿好，折叠好的旧军毯被青蓝从书包里拿了出来，将其盖在青天身上时，她也被这旧军毯勾起了脑海里不算多的回忆。
旧军毯是一家搬离这里的本地人临走之前送给她们的礼物，也是她们在这里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当时还为此高兴了好久，用都不敢用，生怕弄脏了它。
本地人们在搬离这里之前都有个传统，就是将自己一些多出来的生活必需品比如被褥、衣裤或者鞋子赠给流浪儿，给谁是由本人自己决定。
这是鲁图自治区所剩不多的善心。
青蓝将药品剪刀之类的东西放回书包后，坐在她的身旁耐心劝解着青天，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低声道：
“姐姐你这样已经不适合再动身了。在这里休养几天，好吗？”
“我还有工作，不能休息的。”
“明天我带姐姐去看医生，身体最重要，看看姐姐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啦。”
“可是你还要自习，我这个当姐姐的可不能拖累你……”青天可不能让妹妹为了自己，荒废学业。
青蓝轻轻地捂上了她的嘴，随后沉默地拉来属于她的纸箱铺在青天的旁边，在最能靠近但又不触碰伤口的距离躺下，眼神仿佛荡起圈圈涟漪。
她已经很久没和姐姐这样眼对眼了，距离上次这样做还是两三年前在一起抱团取暖的时候。
飘忽地看着青天的双眼，她眼眸其中有着自己的倒影，盯着姐姐，抑或是盯着那个眼眸里的自己，青蓝下定决心，轻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语。
“姐姐，这么多年来你为了我，每天不到天亮就与尼奇他们做那些要爬高的苦工，晚上还要去垃圾场找文具与纸张，只为了让我能得到更好的学习条件，甚至只是因为我的一时贪嘴，花了姐姐半个月的积蓄……
“当初克伦带着一帮人来调戏我，也是姐姐打退的，而且要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姐姐也可以来上老师的课……”
青蓝述说着她与青天一直以来的点点滴滴，这是姐妹俩独有的童年，日子虽然很苦很苦，但却是青蓝觉得自己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这四年来，要不是姐姐从垃圾场里抱起根本不能动弹的我，之后还用你自己的钱来买药救我的命，或许我早就是躺在垃圾堆里的尸体......”
说到此处，青蓝停顿了一会，双手虚掩着脸，不想让青天看见自己的表情，呼吸略显急促，断断续续的语气，仿佛是要窒息一般。
“……所以姐姐，请让我觉得我能帮到你……真的……拜托了……我不想再看到姐姐你这么累了，我不想再体会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累你的感觉了……这种体验有一次就够了......”
青蓝身子一抽一抽的，双手虽掩着脸，但晶莹的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往下掉，哽咽地对青天哀求道。
她想证明自己也是可以照顾姐姐的，不是被精心呵护的花瓶。
她也想站在姐姐的身边共同面对困难，甚至是站在她的前面保护姐姐，而不是一直站在姐姐那单薄且坚定的背宽后面。
青天叹了口气，不由得抬起左手擦了擦妹妹的眼泪，要知道她可是最看不得妹妹哭的。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都听你的，快睡觉吧，明天要早起呢。”
她最终选择听从青蓝的想法。
她是想保护妹妹，但她现在也明白了保护过度就是在伤害青蓝的自尊。
“嗯……”
兴许是哭得累了，青蓝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逐渐迷蒙如雾，露出最璀璨的笑容对着姐姐，后者觉得这只有雨过天晴后的彩虹才能与之相比。
“那姐姐……晚安。”
“嗯嗯，妹妹晚安。”
听见姐姐的回应后，青蓝满足地睡去，那哀怨的眉头也悄然松开，娇小的身体也不再绷紧，娇嫩嫩的女孩足以激起任何人的疼爱。
青天见到她终于睡去便松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盖的旧军毯大部分都给了青蓝，虽然说同时盖住她们俩有些勉强，但省一省还是可以的。
在不惊动青蓝的情况下做完了这一切，青天瞥了眼依旧在安睡的妹妹便松了口气，随后疲惫如同水坝开闸般冲击她的眼皮，她也就顺从地闭上了眼。
不久后，一道平稳的呼吸声也融入进了黑夜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