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辍学,一无是处——普通人里不普通的我,现在正带着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朋友的妹妹去学校。
早些年前或多或少的也有带她出去玩过,我们三个。
朋友对她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她拿大的,其次有剩余则轮到我。
他自己的话,都以不喜欢为理由回绝我的各种邀请。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呢?
“许哥哥,我想吃梦笼。”
梦笼是挺贵的一种雪糕,我只是有所耳闻,没吃过。
“等你放学我来接你,给你买,好吧?”我顺了顺她的头发,“今天事情有点多,如果许哥来晚了,小枫就在教室等我,可以吗?”
“知道啦知道啦,许哥真是有够啰嗦的!”小枫蹭蹭地就往电梯冲。
真是——
我们进了电梯。
顶上的灯有两盏,今天坏了一盏。
不够充盈的光亮难以撑起这狭小空间里的照明使命。
电梯门彻底关闭后,就会暗下来了。
“拜托请等一等!”
一只手扒在电梯门上。
腕部是行动部特制的指挥官勋章,镀了层银,闪闪的,晃眼睛。
行动部只有两个指挥官,其中一个是我的朋友。
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至少此时此刻不应该,或许是另外一个。
毕竟我的朋友啊,很忙啊,忙到连接送自己的妹妹的时间都没有。
可另一位是不会说任何敬词的。
“月月?”我试着喊了声。
他走进来,下意识的抬眼瞥了下我,又迅速地转移视线,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刷着罐头。
罐头是如今风靡一时的社交软件,说是社交软件,其实更像是用来散发负能量的。
我确定了,我敢断定是他。
有这样的反应,只能是他了。
“月月。”我喊。
他无动于衷,划拉两下屏幕,嘴里开始念叨起无意义的语句,似乎要将我无视。
小枫很安静,一言不发,但手心却隐隐渗出汗液,我能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热,就像是沙滩边沾上海水的石粒。
“哥哥?”
她侧过头,嘴唇微张,手心冒汗。
“什么事?”
我转过头问她。
可她看向的不是我,她看的是月月。
说起来,月月这名字吧,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姑娘的。
月月收了手机,手揣进裤兜,应了声。
如果之前小枫的手心只是潮湿的旱地,那么现在就是喷发的火山。
“嘿,朋友,麻烦帮我按个电梯,电梯要上去了,非常感谢。”
后头传来声音,我明显感觉到他在刻意变换声线,压着嗓子说着话。
真够奇怪,我本能的怀疑他是杀手刺客之类的,不是的话,也肯定和我不太对付。
“请别这样叫我,几楼?”
“是二楼,谢谢了,朋友。”
我讨厌自来熟的人,他们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结交到新的朋友。
我妒忌又羡慕。
我转过身子,捂住嘴,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
“先生,麻烦你别这样称呼我。”
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他的衣服似乎是刚用熨斗烫过,平平整整。
对于这样的人,他们做什么不要紧,光是站在那里,光是活着,我就已经心生厌恶。
“月月,是你吗?”
我不太确定,仿佛是出于确认的目的,我又问了次。
我和月月同属行动部,负责抵御一些我难以言说的生物,我私下和同伴们戏称其为叽咕猈。
最开始的时候是我和月月在闲聊的时候随口瞎编乱造的词。
因为那些怪物死了以后都会发出哀嚎声,叽咕叽咕的那种哀嚎声,又细又尖,第一次杀的时候给我吓得两三天都没胃口吃饭。
他不应该有机会离开的,他是行动部最高指挥官,总部副总指挥官。
以前我跟他开了个玩笑,我说,他有这样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奉献精神,一辈子估计都得为了把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挡在外面而活了,真是可怜。
他说这挺好。
那段时间我和他平级,都是炮灰儿,关系都快到拜把子。
后来他立了几次功,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了,逐渐有些疏远,仅存的联系或许只剩下小枫这一层。
除了小枫,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能跟他搭话,即便小枫好好的活着,我也没资格接触他。
两个,各方各面都不同的人。没有共同爱好,没有相似的价值观的人啊,注定是没法成为朋友的,以前是以前。
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成员罢了,有我在没我在没什么区别,并不会有人因我在就可以幸免于难。所以我才接送小枫上下学。
他皱了皱眉:“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
我正想反驳,他又编了个听着就像谎话的谎话:“我是江州中学的教师,负责教体育。”
江州中学,没有体育这个科目。
体育,早就被取消了啊,月月。
“体育是什么?”那个后头想去二楼的男子问他。
“体育就是一门课程,娱乐的课,很有趣。”他回答道。
只有那个年代的我们,才会说出体育两个字啊,现在的人早不说了啊,月月。
我自言自语般说:“小枫被我照顾得不太好,你也知道,我笨手笨脚的。对不起啊。”
他默然无言。
不知不觉,到了第七层,这幢教学楼最高的楼层就是第七层,顶楼有个种花的天台,虽然已经荒废很久了。
“小枫,到楼层了,上学去。”
我看了眼月月,他神色冷漠,有一种生人勿近身的味道。
是在高层待久了吧,变了吧。
什么副总指挥淡泊名利,重情重义,真是鬼话。
待在底层的大家才真性情。
之前本应该上二层的男人却出乎意料的还在电梯里,他和月月一起走出去了,有说有笑。
小枫傻站在原地,像块石头。
这妮子。
“小枫,到楼层了,上学去。”
我看了眼月月,他神色冷漠,有一种生人勿近身的味道。
是在高层待久了吧,变了吧。
什么副总指挥淡泊名利,重情重义,真是鬼话。
待在底层的大家才真性情。
之前本应该上二层的男人却出乎意料的还在电梯里,他和月月一起走出去了,有说有笑。
小枫傻站在原地,像块石头。
这妮子。
我又重复了一次:“小枫,到楼层了。”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朝月月跑去。
呼。
我深吸一口气,抓住她的手,强行扭回她的身体。
“小枫,你什么意思?”我死死地捏着她的手,质问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好!我不用你接我放学了!我也不用你再浪费自己的时间来为我做什么了!”她眼角潮润非常,月月的身形随着她的喊叫而停顿下来。
“我知道了。”我说。
“我是行动部指挥官皓月。我命令你,行动部成员许书岚,即刻返回任务处待命。”
我的关照,我的愤怒,绝望又茫然的堵在了嘴边。
“月月啊,你变了。”我轻声说,“那你,多多保重,注意某些看起来和你相处不错的人。”
“我再重复一次……”他用那不容拒绝的威严驱赶我离开。
“你总是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所以你永远没有朋友,和你相处的人都是建立在对你有恶意的基础上来沟通的。其实他们没有。”
那天月儿弯弯,他拿着日记本,对我这样说道。
月月啊,哪有人会无私呢,哪有人会心存善意靠近你或者我呢?
不过是因为有价值,不过是因为有价值。
就像我成为你的朋友,我照顾小枫,不过是因为做这件事能让我得到什么罢了。
我回到任务处,钟表的数字摆动,分毫不差,准时报道打卡,出勤率百分之百。
“许树懒,真够准时的啊,你个王八蛋。”
主任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爆栗,笑着搂住我。
“今天没入侵?戒备铃一次都没响起过啊。”
这位主任没什么官威,和江州中学的某位大相径庭,虽然说平时做事一板一眼是个认死理的主儿,但私底下还是可爱的紧。
“今天,那些怪物都被打退到警戒线外了,暂时安全。你还不知道吧?嗨呀,树懒就连消息都比人晚知道。”他从抽屉下边的暗格里摸了两瓶小酒,“坐坐坐,我慢慢给你讲哈。”
我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他坐在转椅上。
办公桌是用老旧而干燥的木头粗制滥造搭的,刷了层薄薄的原木色油漆,桌子大概是过我腿的高度吧。
以前月月也坐过这张办公桌,他总拿这办公桌来说事,比如说油漆匠真抠门,连层血都不肯铺(油漆匠通常会铺层猪血打底),不过他通常是借机嘲讽我,说什么油漆匠铺血都不用我的,歪理而已。
后来月月走了,这位主任就上任了,新官上任多半先放火三把,他倒是没放,还给每个人都送了点小礼物。
我和月月的距离似乎就是从这里开始变远的吧。
“咱们那位副指挥官,你晓得不咯?”主任神神秘秘地凑近我,耳语道。
“当然,那位,那么出名,谁不知道?”我回答道。
新闻、报纸、电台,还有乱七八糟的视频都有他的踪迹。
其实,不出名我也知道他的。
“他辞任啦。”主任用大拇指撬开瓶盖,往嘴里灌了口酒,又递给我那瓶已经开盖的酒,“哎呀,痛快,来点?”
“这怎么可能?!”
我没接酒,嘴张的有点大,“有点大”的程度是指可以当场吞下一个电灯泡。
大概只是对规定并不呆板的惊讶吧,这种事情,难免会让人惊掉下巴。
据我所知,这行有很多规定。
其中有一条谁都不能违背的规定,一旦加入组织,永远不能退出。
“他快死咯。”
即便是要死了也不行。
主任干完了一瓶,见我不喝又灌第二瓶:“据说得了绝症,没几天活了,通知书都下发了,贴在公示处呢,你不信去看看?”
我狂奔到公示处,主任跟在我身后踉踉跄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