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因为一次噩梦而动摇的情况并不少见,白天的烦心事操劳到晚上,无形中自己给自己增添了压力,又坏了心情,即便在睡下之后心里已然惦记着需要担忧的事情,迫使得大脑皮层不得不负重运作,随后进入恶性循环。
只是不同与以往,此次噩梦过后她却显得格外清醒,就像是脑子自己在提醒自己一定要回想起来似的。
“果然还是……”
但或许是自己的记忆功能并没有那么活跃,也可能是自己的潜意识自行淡化了梦境,再三的尝试过后,她终究放弃了这种直截的方式,缓缓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自己和自己交谈比和别人交谈还要心累,至少在回忆梦境这点上,吟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还是回去吧。”
接着,在那冷清的院子里踱步了两脚后,她那清醒着的精力便也逐渐消磨殆尽,困意也在凛冽的夜风中涌了上来。直到发觉自己正在做着相当蠢的蠢事时,吟雪憋着气伸了个懒腰,这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哈嚏——”
但就在她转过身朝回走去的那会,身后的草垛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喷嚏声。
“嗯?”
她当即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但为了确认,她还是屏着气息悄悄走了过去。
“呜,呜呃……”
接着,在那隐蔽的草垛后面,吟雪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那抽泣的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姐姐?”
“嗯!?吟,吟雪?”
见到吟雪时,她先是愣了下,随即发觉自己现在的模样时,特蕾西娅顾不得脏乱,只得用袖子使劲擦拭着眼泪,然后从方才那心碎的表情中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怎么了?这么晚了都。”
“我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
吟雪索性跨过草垛走到特蕾西娅面前,撩起睡衣裙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霎时间,一股暖意从特蕾西娅身边燃起,令她自己都不自觉朝吟雪那边靠了靠。
“好……好暖和……”
“嗯,因为有尾巴。”
说着,吟雪便端起自己尾巴放在了她腿上。
“姐姐也睡不着吗?”
“啊……嗯……”
“烦心事多了吧?”
“不多,但也不少就是了。”
“真是辛苦啊,明明尽是些不合理的事情。”
“嗯……”
她是想找个人说话的,心里压抑的事情堆积如山却找不到发泄的方法,只能独自一人躲在这种地方哭泣。换了萝丝,特蕾西娅这会恐怕早就扑在她的怀里恸哭了起来。
“你和父亲大人吵架了吗?”
“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我在单方面发火。”
“因为母亲大人的事情吗?”
“啊……”
她攥紧了手,重新整理词汇说道。
“不,是我太任性了,父亲他什么错都没有,反而最痛苦的应该是他才对。”
“看样子明天就能和好了。”
她不会去劝说特蕾西娅太多,自己说到底终究只是个过路者,是几个月前才加入到他们家族中的异姓,若是谈及过往的伤心事,比起心理年纪更大的她,亲身经历过的特蕾西娅和威廉才更有资格。
“我说啊,特蕾西娅姐姐,虽然不知道合不合适。”
将头轻轻靠在她身上,仰视着身旁早已哭红了眼眶的特蕾西娅,她婉婉说道。
“可以和我说说母亲的事情吗?”
“怎么了……突然说起这个……”
“那是我素未谋面过的女性,却能时常从其他人的口中听见她的名字,甚至连追杀我们的人都记得她的名号。虽然我不曾成为她的孩子,但仍能从你们的身上感受到她的痕迹,所以……待到来年的春天,至少请让我在她的墓碑前献上一束鲜花。”
“……”
特蕾西娅沉默了下去,那双碧绿如波的双眼凝视着面前的吟雪,突然又亮起了光来。
“说,说的也是呐。”
收拾好心情,一改之前消极的态度,她有些振奋地说道。
“母亲那些伟大的事情你都听厌了吧?就让我给你说说她那些不为人知的‘负面’实例。你在教会待过,应该知道大学考试的几门学科了吧?”
“啊,知道,有文艺、医学、法律、神学,以及魔法学。”
“母亲大人几乎所有学科都是不及格呢,哈哈哈哈哈——”
“欸?”
“怎么样,是不是被震惊到了?母亲大人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全科不及格的剑术天才和魔法天才,尤其是文艺中的几何科目和魔法学,满分明明有100分,母亲大人还没拿过30分以上呢。”
“魔法天才?”
“因为明明理论连及格都及格不了,实战却是第一名嘛,为此外公经常和我抱怨母亲不愿意好好读书。”
“这,这样……”
“然后就是母亲做的饭,啊,我印象太深刻了。自从四岁那年我吃了一次母亲做的牛排之后就再也不敢吃过牛排了,直到后来萝丝来了之后我才慢慢缓过来。”
“有那么严重吗?”
“我到现在都能回味起那个味道,简直就像是苦瓜和花生酱混杂在一起,然后用放了一个月的臭鱼汤煲出的老鼠肉,说它是武器也不为过吧。托母亲的福我家里躺了三个月,途中医生一度以为我撑不过第二天了。”
面色铁青地介绍着她母亲的杰作的味道,特蕾西娅不禁浑身发抖了起来。
“说起来父亲当时却没什么反应,可能已经对那东西有了抗性吧。”
“也难怪他能和母亲在一起……”
“哦,对了!”
突然抬起右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起来。
“说起这个,还有件事,有次母亲曾经把自己做的午饭带到了另一边的山上去,当时我还小,好奇跟过去看的时候居然发现!”
“发现?”
“母亲在和一只浑身漆黑的大蜥蜴说话!”
“……”
“怎,你怎么那幅表情……是真的啦,因为我生病的期间母亲就经常去外面直到傍晚才回,所以我病好了之后就想跟着她一起出去,但是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你确定是吃了母亲做的饭之后才病的吗?”
“欸嗯……具体我也不太记得了,反正就是还有个这件事,母亲她还认识一头巨大的蜥蜴!那家伙足足有一个山头那么大吧,当时爬到山顶的时候它坐在地上脑袋都能伸进云里,可真是太大了。”
对于特蕾西娅是如何跟上她母亲的步伐到的山顶这件事吟雪暂时不作思考,而对于对方所说的那头蜥蜴,她倒是有点印象。
那是之前遇见克利夫时曾听他提起过的事情,整只讨伐队被派出前往边境驱除一头巨大的魔兽,却反而被它所团灭,只剩下克利夫一个人断了手狼狈地逃回来,甚至被城内通缉成了逃兵。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嗯?怎么了吟雪?”
“啊,没什么,我自言自语,接着说吧姐姐,还有些什么关于母亲的有意思的事情?”
“还有啊,就是之前母亲她……”
于是,吟雪在那后院的草地上听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临近拂晓之际才被特蕾西娅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