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关于巨蟒尸体的归属问题终于商榷完毕。共有一颗眼球、一颗牙齿和若干肌肉组织和脏器等归蒂梵森家族所有。本来蒂梵森家族还能再争取到一部分脊骨的所有权,但是由于威尔在谈判中一拖再拖,杰斯蒂烦躁不已,被威尔抓住话语中的漏洞,最后只得放弃。
在蒂梵森家族离开之前的午宴上,威尔与杰斯蒂相谈甚欢,似乎从谈判桌上唇枪舌剑的对手转眼变为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莱安娜也参与了这场午宴,但似乎兴致不高,只是小口地喝着加了香料的果酒,偶尔用纯银的餐叉叉起自己盘中煮得酥软浓香的红酒黑胡椒牛肉炖土豆放到罹惶盘中。
“爱丽丝,多吃一点,正在长身体哟。”每每此时她就会再在加上一勺沙拉。罹惶不胜她的好意,只得在她不注意时用能力偷偷将盘中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物扔到桌下。此时她往往怀着愧疚感亲手为莱安娜添上果酒,导致午宴才进行到一半,莱安娜的脸颊已酡红微露,正好衬出了她的枣红色秀发。
查尔斯微笑着看着罹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动作,挥手叫来侍者,告诉他们扶已醉的公爵夫人回房休息。长吁一口气的罹惶小口吃着沙拉。相比起肉类,她更偏好清淡一点的蔬菜。温特斯号称“寒冬之地”,饮食油水颇重,她虽然来到温特斯逾月,却仍未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好吃吗?”查尔斯笑眯眯地问道。
罹惶并未抬头,秀气的小脸微微一红,连忙叉起一块沙拉放入口中咀嚼,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嗯。”
“好吃就要多吃一点。长大后如果还这么瘦——”查尔斯拉长了语调,随手将一块牛肉送入口中,观察着罹惶的反应。但罹惶不为所动,反而用讥讽的眼光看着他。
“你觉得我需要。”
“未来谁会知道呢?”
罹惶不置可否,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她的嘴角上沾着一点白色的沙拉酱,却似毫无所觉。查尔斯低声笑道:“我的小公主,你今天的唇彩颜色很漂亮。”罹惶一愣,伸出一条粉嫩的小舌头,刚想舔掉,却又立马缩了回去,从桌上拿起餐巾纸小心地擦掉。
“对了,那本笔记——”在目送侍者扶着莱安娜离开后,查尔斯随口问道。“很抱歉发现的晚了一些。不过没有什么内容损失吧?”罹惶拿着叉子的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将沙拉送入口中。“没有。”但她的面色却晦暗了一些,没有再理查尔斯,默默地吃着沙拉,偶尔叉起一块烤肉填入口中。
“真是遗憾。”查尔斯识趣地说了一声,举起酒杯痛饮,清亮透明的酒液滚入喉中,带来灼烧般的感觉。他在喝完后又回过头来,小声说道:“或许我可以找人为你补好。如果不介意,我想把上面的东西复印一份。”罹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疑惑,望着查尔斯的眼睛,但后者却再未言语,只是一个劲的喝着酒。
......
“那没意义。”午宴结束后,众人将几位蒂梵森家族成员送出庄园门外。威尔在与杰斯蒂握手交谈,罹惶与查尔斯落在后面。骑着她那匹浑身雪白的小马,罹惶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查尔斯却在一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虽然正值午后,太阳却苍白无力,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身畔寒意微起,查尔斯裹紧了斗篷,笑着说道:“也许那个使异兽变化的方法是我的妄加揣测——”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雪松林的方向:“但从那个来看,确实存在的可能性更大,不是么?”
“我不否认。但笔记上的只是一些童谣。”罹惶冷冷地说道。她披着一件华丽的灰色貂皮斗篷,胸口处镶嵌的宝石折射着积雪的光芒,显露出清冷的色泽。
“你又为何认为童谣就是无意义的呢?或者说你潜意识里不愿认为它是有意义的?”
罹惶沉默不语,恍惚间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历历在目。她知道克里斯托弗.彼得是在利用她,但也清楚他是真心像女儿一般对待着她。这曾使她短暂地忘却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将疏离与寂寥抛诸身后。尽管这份回忆抵不住孤独的侵蚀,已经化作一张宛若泛黄的老照片一般的东西,淡漠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毕竟真实存在过。可一旦那本笔记中埋藏着可以使异兽变化的方法,那就代表过去的一切都是虚伪的假象,她所认为的曾经可使她忘却孤独的东西将化作破碎的镜中之花。
那她......又算是什么?一个看似外表强大冷漠,披着一层坚硬的外壳,内地里却脆弱不堪的怪物?可以挥手间屠戮熟悉之人,将过去所历视为无物,却荒诞地不容许自己即珍视又践踏之物有半点虚假?
何其可笑。
何其荒诞。
......
“童谣中可能埋藏着信息。”查尔斯耸耸肩,“回去我查一下那晚有谁进过那片雪松林。”
“不需要。”罹惶抿起嘴唇,轻轻地用牙齿咬着。她感到眼睛微微酸楚,好像有什么温热而苦涩的东西涌出来。
“别这样嘛。即使没什么收获,不也一样能促进我对你和克里斯托弗的了解么?哥哥想要关心一下妹妹,这没什么问题吧?”查尔斯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伸出手想要摸罹惶的头。“乖。”
“别乱摸。无聊的家伙。”罹惶紧低着头,试图挡开他的手,却被查尔斯巧妙地绕开,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女孩呆立了一会,沉默地调转马头,浑身雪白的小马轻快地踱着,向庄园内走去。女孩其实并不会骑马,但莱安娜特意为她挑了这头小马,聪明灵活,训练有素,而且会自主配合骑手,即使是不会骑马也能轻松驾驭,坐在背上平稳舒缓。女孩骑在小马身上,不一会身影便隐没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雕塑与树木遮住了她的背影,只见一行马蹄印斜斜地延伸至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