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椽拖着昏迷的李维斯回到歌莱德家的庄园时已是深夜。清冷的月光照在他孑然独行的身影上。属于查尔斯的房间还亮着灯火。
周云椽为李维斯叫了个医生。他的双腿尽失，看似伤势严重，但对异能者的体质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有适当的处理，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医生到了后，周云椽吩咐了几句，径直来到了查尔斯的房间。
“听说你们去讨伐荒魂了，我的朋友？”
“嗯。”
“……怎么了？”周云椽的脸色阴沉。查尔斯察觉到了这一点，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来问道。“有人受伤了？”
“对……但不止。爱丽丝小姐说，她要留在荒原。”
“留在荒原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在荒原暂住一段时间吧……我想问清楚，但她嫌我啰嗦，赶走了我。”周云椽闷闷不乐地说道。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他转身离去时罹惶看着他的眼神。那个女孩的眼睛略微眯着，既像是在怜悯，又像是嘲讽。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在荒原暂住一段时间么……出乎意料。”查尔斯摸着下巴说道。他的余光扫视到了周云椽不甘的神情，轻松地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也没那么令人惊讶。你不了解她。”
“你很了解？”
“说不上很了解。但起码对她的过去知晓几分。”查尔斯晃了晃手中的文件。“我派人搜集了一些她的档案。”
“很的很难相信……那么小的孩子，你知道吗，她的眼神就和那种……”周云椽张口结舌，憋了半天，终于结结巴巴地说道:“那种……干了好多年的老手……不……不太准确，”他苦恼地用手抵着太阳穴，绞尽脑汁地想着。充斥着欲望与野性，极度的孤僻与封闭，两种截然不同的特点糅合在一起，造就了她独特的气质。
“不要急。要来点红酒吗？”查尔斯慢慢地道。他起身从壁橱上拿下一瓶红酒，倒在高脚杯里。玫瑰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蘸透了跳动的烛光，仿佛黄昏时分天边的晚霞。周云椽抓起来就往喉中倒去。查尔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急，还没醒醒呢。要配点东西吗？”
“我又不是你们，讲究这么多。”周云椽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东西就不用了。”
查尔斯展颜一笑，为自己也倒了一杯。
“说实话，我现在有一点后悔当初和你们签了合同。就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周云椽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瘫软在上面。他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火，恍惚地说道。他伸出一只手，用两只指头比着一小段距离。橘黄色的灯光从他指间的缝隙中透了过来，照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沧桑。
“怎么了？想另找一家了？”查尔斯开玩笑道。他与周云椽私交颇深，事实上周云椽、李维斯二人与歌莱德家签订合作合同之事也是他一手促成。他在几年前外出时曾雇佣周云椽为他做事，由此相识，此后也曾联系，二人相谈甚欢。异变后的几年歌莱德家族招揽异能者，查尔斯便向周云椽抛出了橄榄枝。周云椽在经过慎重考虑后答应了。
“那倒不是……再说温特斯也没有比歌莱德家更好的雇主。我只是……有点想起了那时候的日子。”
“喝酒。”查尔斯没有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举起酒杯冲他一笑。
“嗯。”
周云椽灌了一口，重重放下高脚杯，酒液在其中猛烈地晃动，洒出来少许。
“小心点。这酒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周云椽白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阴郁表情逐渐褪去，嘴角浮上一丝笑容。“当初招揽我的人也不少，我就是看中了你这点才答应和歌莱德合作的。”
“哪点？”
周云椽没有回答。过了许久，他慢慢地说道:“现在想想，如今的生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安安稳稳，不必刀口舔血，每天提心吊胆……但为什么每当想起以前来，总是有一种该死的怀念？”他转过头来。查尔斯看见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布满了细微的血丝。
“这事儿很难说。”查尔斯呷了一口酒，品味着醇厚绵密的口感在嘴中留存，一只手轻轻地晃着酒杯。“总有些东西……明明糟透了，想起来却很美好。对于这些，我一般都是不去想。”
“异变没来之前，我和我爹接了个单子……呃，他也是干这行的，说起来我算接了他的班嘛？”周云椽又狠狠饮下一口酒，脸上泛起红潮，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查尔斯知道他已经醉了。“那单子失败了……哈哈，我爹，拿着，嗝，皮带抽我……”周云椽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时打上一个酒嗝。“现在想起来，我，倒没记着我爹抽我的仇……光想着他是想训练我……嗝，回去的路上，遇见一只狼……”
“啊！”他突然喊叫起来。
“一只狼。怎么了？”查尔斯好奇地道。他看见周云椽满脸通红，勉力直起身来，眼中带着兴奋亦或是恐惧，直直地盯着他，仿佛要燃烧起来。
“就像是……那只狼！”
“什么？爱丽丝么？”
“对！简直一模一样！”
“那应该是匹挺漂亮的小母狼。”
“搞什么！我是说她的眼睛。眼睛。”周云椽重复了一遍，用手重重地捶着桌子。“为什么？……她一个贵族家的大小姐，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嗝……凭，凭什么会有那种眼神？”
“我说过你并不了解她。”
“我的确不了解……但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复杂的过去？就凭她是个私生女，她妈染病死了？”
“那只是表面上的说法。我以为你对这种做法已经挺熟悉了。”查尔斯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周云椽。“她的经历。虽然可能也不准确……想看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