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的沉默,查尔斯甚至以为罹惶已寂静无声地离开。但当他抬头时,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依旧俏立原地,仿佛与茫茫雪原融为一体。
“走吧。”罹惶莫名道。
“去哪?”
“既然见到了,我就带你去看看雪狐。我之前说过。”
查尔斯报以愕然一笑:“我还以为你忘了,正思考怎么提起这事儿呢。”
“我从不失约。”罹惶冷然道。
“那是最好。”查尔斯笑嘻嘻地说。但罹惶没有接话,两人陷入一阵奇怪的沉默,耳畔唯有长风呼啸与脚踩积雪的嗤响。天空中盘旋的鹰鹫逐渐低伏,洒下不详的阴影。当查尔斯被嘶哑的啼鸣扰得心烦意乱,回头查看之时,正看见鹰鹫如雨纷纷从天而降。
“……爱丽丝。……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那个青年吗?”查尔斯突然说道。他的语气中含深切挣扎哀戚,略微带着颤抖。
罹惶听他语气有异,回过头看着他,略带诧异地说:“你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
查尔斯惨笑起来。
“勾结异兽?”
“不是吗。”罹惶平淡地反问。听到她的话,查尔斯猛然大笑起来,黏附着冰血的皮肤因剧烈活动而皲裂,几滴眼泪从眼角流出。罹惶耐心地等待着查尔斯的笑声渐歇,目睹他的面容由剧烈扭曲而转为安详。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他安然道,脸上重新露出了罹惶所熟悉的幽默不羁的笑容。罹惶皱眉不语。她经历过的死亡与利益争杀无疑比查尔斯多无数倍,但她永远看不懂他心中所想。“你什么意思?不要总是打谜语。”
“就是说啊,你还能这么想,证明你还没有被贵族的诡谲心思浸染。”
“你是说,那个……大哥哥牵扯到某些人的利益了?”罹惶问道,眉宇之间厌恶之色毫不掩饰。
“准确点说,是我的。”查尔斯淡笑着说道,面对罹惶看渣滓一般的眼神,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有点凉啊。多穿点衣服。”
罹惶别过头去,但头顶的手仍在**着她的秀发。她花了一早上才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荒原打理好自己的头发!她忍无可忍地甩开查尔斯的手,脸上仿佛染上一层寒霜,默默地整理着乱糟糟的黑发。
“……不需要你管。”
查尔斯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出来讨伐荒魂,可没带多余的衣服吧?”
听到查尔斯的话,罹惶整理着头发的动作猛然一僵,半晌闷闷地说道:“那又如何。我可以用异兽皮取暖。”
查尔斯莞尔而笑,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她:“你可去不掉异兽皮的血腥味。”
“以前我这样做过很多次。”
“哦。那是我多管闲事了。”查尔斯从容地收回斗篷,戏谑地看着女孩略微咬着嘴唇。但罹惶最终没有说话。
查尔斯在心中谓然一叹,脸上阴霾如浮光掠影出而复去。
跨越一座平缓的雪丘,满目疮痍的雪原赫然入目。狰狞撕裂的大地,仿佛被密集弹雨轰炸过的冰层,雷电烧灼的焦黑痕迹与当心贯通的雪山,无不在无声显示着这里曾发生过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的酷烈。
“这里是……你们讨伐荒魂的战场?”
“对。”
“你总不会告诉我雪狐在这里吧?”查尔斯笑道。他低头扫视着一片荒芜的地面。曾在此生长的低矮稀疏的蕨类植物与滑腻青苔早已在战斗的余波之下被破坏殆尽,被肆虐摧残过的地面上仿佛有可怖的力量至今缭绕留存,使虫豸莫近,生机断绝。
“当然不是。在荒魂的领地深处。”
“那荒魂呢?”查尔斯敏锐地抓住了问题所在。“据我所知,荒魂的领地意识可不是一般的强。”
“它们没有爆发任何冲突。”罹惶补充道,“但雪狐在几日前悄无声息地死去。”
“那可真是奇怪。”查尔斯耸肩。几日前便在他脑海成型的一个猜想在此得到了印证,但是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进行证实。“快带我去看看吧。”
“对了。荒魂现况如何?”查尔斯随口问道。
“周云椽没和你说吗?”
“他只说了你要暂住荒原。”查尔斯说。
“已经离开领地,逃往雪原深处了。”
“那从结果来看,讨伐还是很成功的。”
又走了一段时间,太阳逐渐强烈起来了,明晃晃的日光映照积雪,灿目生疼。罹惶提出要拉着查尔斯飞过去。而查尔斯的反应则是惊异地问道:“你能飞?”
罹惶无奈地说道:“和巨蟒战斗的时候我就是飞着的。”查尔斯则是略微眯起眼,夸张地呲着牙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坐直升机?油钱很贵的!”“你不缺那点钱。”罹惶白了他一眼。“长时间使用能力很累的,再说我还要睡觉。”罹惶不由分说地拽起查尔斯的衣领,拎着他腾空而起。
空中的风比地面大很多,凛冽如刀,罹惶眯着眼,感受着冷风在她发丝间恣意流窜,心中涌起酣畅的愉悦感。二人的身影在空中闪电般掠过,但查尔斯却没感觉到一点狂风,只看见罹惶的黑发猎猎狂舞,震耳欲聋的音爆响彻荒原。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仿佛只有一瞬,荒原的景色斗转星移般从眼前划过,一匹浑身雪白的巨兽安静地匍匐在一座巍峨横亘的山脉脚下,即使如此它高耸的背脊也几乎与山腰平齐。山脉投下的阴影将它染为堇青之色。
“它可真美。”查尔斯由衷地赞叹道。即使早已死去,它仍高贵美丽宛若生前,皮毛丝滑柔顺。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句话的,那么再见。”罹惶冷然道。
然而查尔斯答道:“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