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类似蜂鸣的尖锐弦音,凄惶刺痛,令人烦躁不已。安德烈娅的眼神凝重了起来,身影愈发模糊,腾跃如电闪。她清楚这种声音的来源是罹惶为超高速旋转的微粒附加了一个高频振荡的结果,配合其超高速,威力呈几何倍数无限拔高,可以在瞬间破坏物体的微观结构。这是罹惶的底牌之一,之前的一战罹惶正是凭借这一招差点将她的防御击穿——事实上如果不是她的反应能力远超罹惶,及时脱离了有效范围,她必定负伤无疑。在此之前从未有任何人或者异兽能在物理层面让她受伤,由此可见其恐怖杀伤力。然而罹惶在此刻就将这招用出来绝非明智之举,尚在试探阶段的双方完全可以随时脱离战斗,远扬千里,罹惶这么做除了白白消耗自己的体力外没有任何效果。
黑发的女孩面容阴郁,甩手之间虹色环流变幻,分出数条纤细的支流,宛若深海掠食者的夺命幻肢,向她缠绕而来。
安德烈娅没有硬接,侧身避过支流穿刺,而此时又有两条支流当头凌厉劈下,所触之处事物崩解湮灭,化为极细小的物质微粒,被罹惶操控着一并向她卷来。这一招的强大之处并不只在于其威力,更在于击中的一切都会被同化,化为微颗粒环流的一部分,近乎无穷无尽,直到罹惶的体力耗尽或是目标死亡。
安德烈娅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的反应能力发挥到极致,以毫微之差躲过开天巨斧般的斩击,军装的一角在刹那湮灭崩解,而她不退反进,化作一道流光,向女孩飞掠!
退避不会使罹惶满足。既然她选择了战斗,那么便要以堂皇之势,将罹惶彻底压服,让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回去!
罹惶的身畔涌起暴烈风旋,吞吐吸纳着四周物体,瞬间膨胀为通天彻地的风暴!狂猛的风压将裹挟的一切碾压绞碎,风雪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尽是凛冽风声呼号,触目所及是遮蔽天日的微粒浓云笼罩着大地,惶然若末世降临!震耳欲聋的尖锐弦音响彻荒原,连已远远避开的查尔斯都只觉胸口烦闷欲呕,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攫住了他的心脏,行将破胸而出!
漫天浓云涌动,其中仿佛有洪荒巨兽怒啸翻腾。安德烈娅嘴唇紧抿,双目冷厉如电,如果说罹惶的微粒环流是压城黑云,那么她的拳锋便是宇外极光,撕开一切阻碍,带起的狂风将罹惶掀起的风暴生生吹散,咆哮的巨兽浓云分崩离析,直至罹惶面前。拳锋距罹惶小巧的额头仅有分毫,稳稳地停住。
然后,温柔地屈指一弹。
安德烈娅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她的拳头早已鲜血淋漓,久违的刺痛感酥酥麻麻地传来。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面前的女孩竟早已失去了意识,一弹之下便向后倒去。她连忙将女孩揽入怀中。
女孩的额头滚烫似火,手脚却寒凉如冰,无力地瘫软在她怀里,呼吸里有着湿热甜腻的气息。直到此刻安德烈娅才发现她的脸上涌动着病态的潮红。
她……生病了?安德烈娅的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以异能者的体质,生病近乎不可能,任何病原体在进入身体后都会被三道防线迅速清除。即使罹惶的体质的确较弱,安德烈娅也从未想过她生病的可能。然而事实正冰冷地摆在面前。
罹惶拖着病体与她交战许久,而她却因为惯性思维无视了这一点,反而加剧了她的病情。安德烈娅狠狠地咬着牙,将罹惶抱在怀中。她的身体瘦弱轻盈,如若无物。
安德烈娅一时间心乱如麻,呆在原地。然而多年磨砺的坚韧心智使她迅速理清思路。她虽然并不知道罹惶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她生病的缘由,但眼前最重要的是让她得到及时的治疗。
安德烈娅对查尔斯抛下一句“我先带着她回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面容忧郁的查尔斯哭笑不得地坐在车上,看着她们战斗激起的狂风与雪雾渐渐消散。他明白罹惶生病的缘由。那与他相关,他想。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尽管刚才罹惶在战斗时应是心无旁骛,但她似乎是刻意地没有向他这里投来一眼。她或许恨他,或许不恨,但绝不会待他如初。他揭开了那层裹着冰冷事实的轻纱,将一切暴露在血淋淋的光天化日之下。他有能力将它永远掩埋。
在那天罹惶将他带来此处之后,他向她展示了蕴藏在克里斯托弗的那本笔记中的秘密,同时也无声宣告了这样一个事实:克里斯托弗对她的一切关心与爱护都是虚假的伪装,是为了维护利用价值的手段,她所经历的、认为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尽管查尔斯并不这么认为。
他看着她的眼神由波澜不惊掀起滔天骇浪。一只普通的雪豹痛苦地挣扎,周身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化作微型的黑洞,吞噬着周边的一切事物,体积在短短几秒内膨胀了数万倍,最终昂起山岳般的头颅,在大地上投下广邈的阴影。
他永远忘不了女孩那时那个悲戚的眼神,充盈着过往岁月的人声笑语与对仿佛是宿命般的孤独的嗟叹。随后她转身离去,一言不发,一只手将变幻而出的庞大雪豹凌空攫起,瘦弱的背影在宏伟的巨豹下渺小如尘埃,小巧的足迹很快就被风雪所掩埋,甚至让他产生了“永远见不到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