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威尔最终也未看出什么端倪，只得命令将那份歌谣抄写了许多遍，交给了家族中负责研究异兽的部门。那群头顶稀疏、须发纠结的老头子各自拿着一份童谣挠腮苦思，口中念念有词，颇有几分滑稽的意味。查尔斯在看到这一幕时不禁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随后威尔将那份被反对的法案印本交给查尔斯，告诉他说:“希望你能在一个月内给我一个可行的修改方案，需要人手可以从家族内随意挑选。”查尔斯当即浮夸地行礼表示希望威尔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然后被威尔大笑着赶出了书房，所穿的居家礼服背后印着一个清晰的鞋印。
然而自那日回到他自己的书房后他便坐在桌前对着那张白纸冥思苦想，距从威尔的书房离开时已有一天一夜仍旧一字未落。
……
在蕾米莉再次沉沉睡去后，他终于静下心来思考与法案相关的问题。这是一份关于农奴制度改革的法案草拟。
他虽自幼接受贵族教育，但对法律的了解涉足未深。况且毫不夸张地说，这份法案牵扯到了温特斯大小所有贵族的利益。温特斯作为一个古老的封建君主制国家，仍然保留着相对于现代社会而言极其落后的农奴制度，贵族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农奴耕种的收成，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歌莱德家族本身。当年跨着骏马、手持长矛与利剑于雪域荒原纵横驰骋的雄壮骑士，已摇身一变化作了贪婪蚕食贫民血肉的吸血鬼，但这仿佛是历史演变必然的宿命。或许是温特斯长久以来的以武立国国策使得温特斯拥有了相对于国力过于强大的军事力量，导致问题长期被压制。但积弊若久，终将有爆发的那一天。诸贵族想必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忍痛实施改革。当然也有威尔的领导与安德烈娅凌驾于贵族和皇权之上的力量威慑的作用。而威尔竟将如此重要的一份改革法案交由他来处理，其间阴暗森然意味让他不寒而栗。他从中并未读到器重的意味，反而有腐朽浓厚的血腥味隐隐弥漫而出。
想必不论他的修改方案如何出众，威尔都不会采纳分毫。甚至威尔可能早已拟定好了一份完备的方案，只不过想用他来掩人耳目罢了。只要这份方案一旦被提交上去，他无论如何都会被至于风口浪尖。贵族间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风平浪静，即使是同一党派的贵族间亦是斗争不断。被牵动了利益的贵族说不定会派刺客前来刺杀，置身事外的贵族也有可能混淆耳目从而谋取利益。更深一步，温特斯的古老制度已是一座根深蒂固、交错联结的庞大高塔，或许曾有光辉灿烂之时，但现已朽烂荒败。一切事物都有倒塌崩坏的那一天，正如一切伟大存在都有落幕之时。但对于第一个挥出锋刃的那个人来说，倒下的庞大塔身必然会是毁灭他的杀身利刃。威尔不想承受这个风险，而是将这柄利刃悬在了他的头上。而对于威尔来说，一方面他可以甩掉一些对他的关注，更可以假借保护查尔斯之名顺理成章地增加这边的资源与力量，在不引起康德注意的情况下悄然将他扶持到足以与康德分庭抗礼的地步。彼时掎角对恃之势已然形成，康德即使再怨恨也无可奈何。而农奴改革必然是个漫长的过程，等到利刃落下之日，他牵制的作用想必早已完成，届时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因为这层关系，康德那时也不能对威尔有所怨恨。
当然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发展……
查尔斯想到这里，随手将笔抛下，少许墨水被甩出，洒在白纸上。查尔斯闭目沉思了许久，窗外云彩如流动般变幻，抬头时已是漫天彩霞。
他的心中已有了决断。他将沾上墨水的白纸揉作一团，随手扔在地板上，然后取出一张新的白纸平放在桌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