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惶慢慢地走入这座建立于七百年前的古老建筑。在她身后传来鼎沸骚动之声,她并未理会,从容踱步欣赏着岁月在此留下的印痕。
英吉利坎特斯皇家异能者学院,原名坎特斯大学。在那场改变了一切的异变降临之前,这座学院曾是蜚声海外的著名学府,尤其以金融闻名于世。它的建立甚至早在英吉利王国的建立之前。在这片土地生活的民族尚未建立起横跨两洲的庞大国家之时,其中尊贵者在此教育他们的子嗣,继承广袤的领土。然而在异变降临之后,英吉利当局做出了一个决定:将坎特斯大学更名为英吉利坎特斯皇家异能者学院,以彰显国家对于异能者的重视,并将原来的大学迁往新校址。这一决定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异能将会是改变世界的决定性力量。但现在这一决定所带来的不利影响已初现端倪,迁往新校区的坎特斯大学并不适应那里的环境,底蕴缺失,排名有所下降,师生哀声哉道。而对于新成立没多久的异能者学院,这里的设计其实并不适合异能的训练,一堵有着当年英吉利开国君主亲笔签名的老墙便在一次异能的训练中倒塌,它所代表的纪念意义与文化价值也随之分崩离析。这也只是异变所带来变化的冰山一角,尚有无数隐患埋藏于看似平静的湖面,或许会在下一秒訇然爆发。谁也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降临的神秘异变,究竟会为世界带来几多甜蜜与忧愁,疑窦与明证,灾难、不幸与无所适从的命运。
这座大门采取优美的拱形设计,石缝间布满青苔。在大门顶部的角落残存着鸟巢的残骸,飞鸟曾在此筑巢,时常有学生投喂,但在第一任院长,一位强大的异能者接手了这所学院之后,古树间密结横斜的蛛网、屋宇上缠绕绞力的青藤与角落里暗藏的鸟巢,全都在一夜之间被清理殆尽。他说道:“坎特斯的垃圾真不少。”随后当局迅速意识到了错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并不一定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并在一天后任命现任院长彼得.罗根接手了这座学院。然而那些蕴含盎然生趣的景观早已无法补救。
大门旁列着一排桌子,几个年轻人在那里谈笑风生。一位面容英俊、一头棕发向后梳起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单独的桌子前,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依次审查从大门走过的学生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看来那里就是审查入学资格的地方。
在来时安德烈娅已为她讲解过,坎特斯皇家异能者学院的入学资格取得方式有两种,证明自己拥有异能或有专门的录取通知书。后者发放不仅限于异能者,获得资深异能者推荐即可取得,前者则需接受相应管制,由学院派出专人调查履历以确定不会对学院造成危害。异能者学院尚成立不足两年,入学审查方式极为粗糙,但由于成立相应的异能者学院已是迫在眉睫之事,如此粗糙的审查方式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罹惶取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皱眉看了两眼。在那张制作精美的硬纸上首写着的名字是爱丽丝.歌莱德。尽管歌莱德家族上下每个人都如此叫她,但她从未承认此事,她的名字,罹惶,是她在流浪期间为自己所取,那时她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荧惶之祸,她遭遇了这些灾祸,因此为自己取名为罹惶。她从前的名字早已湮没于旧日弥尘,在遗落时光中暗自缄默,似乎连她自己也已忘却。
录取通知书在她指尖化为埃土。她沉默地看着灰色的余烬从指尖丝缕飘落,与地面微渺尘埃融为一体。她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做,似乎只是不希望自己被他人称**丽丝,那个只存在于他人口中的陌生人。她觉得那不是自己,乃至现在和在北方雪国度过的时日也许只是一场幻梦,她仍活在往日,鼻间缭绕着瓦兰带着湿热的血腥味。随即她向中年人走去。
在此时突然一位少女慌乱地从她身畔跑过,跌跌撞撞地扑到中年人面前说了什么,涕泪伴着嘶哑哭声滂沱而出。中年人面色凝重,倏然站起,急促地对面前的几位正在等待审查的学生吩咐几句,匆匆跟着少女向外跑去。
罹惶向奔跑着的中年人投去一瞥,他似有所感,回过头来歉意一笑,带起的风中充盈着雅致的豫木味道。罹惶愣了一瞬,刚才从她面前跑过的英俊中年人的面容竟无法记起,宛若一团模糊的乱色,过了一秒他的脸才在罹惶脑海清晰显现,似乎刚才只是她无意间的走神所致。
罹惶疑惑地微抿嘴唇,停住了脚步。她记起刚才在门口的骚乱,或许慌乱跑过的少女就与此事有关。她并不急躁,翻开一本天主教义看了起来。那本天主教义包在金线装饰着的硬皮里,纸上有着淡淡的馨香油墨味道。那是她在初到英吉利时在一个广场上买的,当时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教士长袍的老人皱着脸祈求她买一本教义,她怕老人纠缠她不放便买了一本。随后她去英吉利的各大景观游览了一圈,并在黄昏时回到了那个广场。那个老人仍在兜售着他的教义,除了卖给罹惶那本一本未动。他苦笑着说道:“我曾为反对这东西打了一辈子仗,到现在还是孤单一个人,”他抱着手里精装版的天主教义蹲在地上,迷惘地望着晚霞斡旋在黄昏的天边,“现在我却穿上了这身衣服,靠卖教义讨一口饭。”
此后他们彼此道别,老人继续游荡在广场上,祈求着从旁人手中得来一顿晚饭,罹惶则住在了广场旁的旅店里,看着老人于深夜打着灯徘徊,最终黯然离去。
在第二天清晨,她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