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椽向那个巍然耸立的宏伟庄园投去最后一瞥。一片云层遮住了太阳,庄园内昏然若暝,竟显得像个囚笼一般。但他已经从这个囚笼中脱离出来了——他曾认为会在这个庄园中平稳地度过他的下半生。
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伤和讽刺。有多少人盼望着迈进这个牢笼,而他竟想着出来!他也原本是盼望着迈入其中的人中的一员。他不知道他的决定是对是错,但他很庆幸将它贯彻到底,因为他不会后悔。
李维斯没有来送他,反而是他曾经的雇主,威尔.歌莱德带着管家送了他一程。威尔披着一件黑色大衣,头戴礼帽,手中持着一根镶银的手杖,站在温特斯九月的凛凛寒风中。
“就送到这里吧。”
周云椽礼貌地向威尔说道。不知为何,他觉得与威尔的关系反而亲近了不少,与李维斯仿佛却成了陌生人。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么?”
“唔……先向南出温特斯,然后坐飞机去国际异能者协会的总部吧。我打算加入那里。”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另外,”威尔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周云椽,“请把它交给那里的一位老朋友。他叫冯.罗伊,是协会的第五席。”
迎着周云椽讶然的目光,威尔平静微笑。
“请别多想,是李维斯告诉我的。身为你的朋友,他了解你不是很正常的么?”
周云椽哑然。李维斯……难怪他今天没有出来,看来是打算与自己彻底分道扬镳了。
“……外面风大,请回去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大力相助。”
“周云椽先生的承诺胜过一吨黄金。”
周云椽与威尔友善地挥手告别,满头银发的管家卢皮尔站在一旁,默默地为威尔牵着马匹。周云椽跨上威尔为他准备的骢色骏马,洒脱地一甩大衣下摆,招了招手,驾着马匹向南方走去。前方尽是起伏的丘陵,视线尽头有几棵枯萎的老树,都覆盖着银白色的雪花,与苍茫云天融为一线。
等他回头望向歌莱德家族庄园的方向时,那座宏伟的庄园已经化作渺远银白中的一点黑色,被狂风卷起的纤薄雪纱就可以将其遮住。他闭目坐在马背上,回忆起罹惶与荒魂战斗时的情景。事实上他决定离开歌莱德家族,也有受了罹惶刺激的因素。罹惶将能力渗透至整片雪原的疯狂之举使他颇为震撼,同时也给了他些许启发。
他从前的战斗方式不过是运用铁质覆盖全身,形成坚不可摧的防御层,再利用提升的身体素质与铁质高密度所带来的沉重质量压垮对手。这种战斗方式虽然笨重,但足以使他在力竭之前立于不败之地,对于刀头舐血的佣兵来说更是屡试不爽。但这对于现在与未来的他远远不够,从他面对荒魂束手无策便可见一斑。
铁质不应该只作为他的盔甲,更应是他的利刃。他的铁质异能与普通的金属操控并不相同,普通的金属操控并不能凭空创造出金属,必须凭借现有金属才能进行战斗,即使是可以从生物体内提取铁元素,进而合成铁的那种也是一样。但他可以凭空创造出铁质,即使是在完全无铁的环境也能自如地战斗。而且他的铁质在化学性质上与铁几乎完全一致,但密度及硬度却远远超过铁千万倍,且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漆黑色。他从未找到与其类似的物质。当然他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的异能是普通的操控铁,不过在战斗中掌握了运用异能将其压缩的方法,所以这也算他的一张底牌。
他闭着眼睛,漆黑色的流体从他掌中涌出,有生命般地蠕动、盘缠,攀上他的臂膀。他想要使铁质形成一把与他的手臂连接在一起的长刀。漆黑色的流体不住地涌动,向他的腕间聚拢,彼此交互缠绕着,凝聚成了一把长刀的雏形,但任凭他眉头紧锁,拼命驱动异能想要使长刀成型,铁质却始终无法真正塑型。漆黑色的长刀雏形在空中僵持了一会,哗然坍塌崩散,回到周云椽的手臂上,将他的手臂包裹起来。
又失败了……
周云椽长呼出一口气,将铁质收回。自从他的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之后,他已经尝试了不下上百次,却唯有一次成功——就是威尔遭遇刺杀的那一晚。他从房内出来,正遇上约翰驾着飞蛾从空中飞过。他挥出了以铁质凝聚而成的长矛,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贯穿了飞蛾的身体,又用长刀斩下飞蛾一翅,约翰本来还想嘲讽几句,却被他打得又召来一只不知名的巨虫仓皇而逃。那次成功也让他看到了自己异能的全新发展方向和巨大的破坏力。
他坐在马背上休息半晌,抬眼望去眼前依旧是茫然无垠的雪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定位仪,定位仪显示他正以一条笔直的轨迹向南方行进。他此刻身处荒原——当然并不是荒魂所在的那片——在前方几十里外有一条大路。他打算笔直前进到路上,然后顺着大路再往南进发。路上有些旅店和民居,可以补充一下物资。虽说异能者的体质足以支撑他上月不进食,但想要维持最佳状态还是按时吃饭的好。再者,马也是要吃东西的。
在这片荒原上,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情况。这里已经远离帝都格莱布尔,但和下一个城市还有遥远的距离。城市附近会有异能者组成的队伍定期扫荡异兽,但这里可没有。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有一只长着七八只眼睛的东西窜出来冲到他的脸上。
他再度闭上眼睛,沉心静气,聆听着方圆百米内的风吹草动的同时,潜心控制着铁质从掌中涌出,凝聚为刀的形状。漆黑色的铁质奔涌流动,渐渐地流露出一丝冷月似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