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迷乱的失重坠落中,周云椽猛地咬住舌尖,尖锐的刺痛令浑噩的脑袋转瞬清醒过来,他在一瞬间将发射出去的铁质全部收回,再向下方穿刺而出。在不知道裂缝深浅的情况下,他唯有探明何时坠地,才能先一步做出反应。喷涌而出的铁质化为长矛,向下方快速延伸。意外的是,在他预料中仿若无底的裂缝,远比他想象的要浅的多,穿刺而下的铁质长矛竟在不到一秒内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周云椽掌中再度制造出铁质,形成数条蛛足般的长矛,上面密布细密的毫针,在刺入地面的一瞬间固定在冻土中,并将冲击力大半吸收,使他的身体轻缓地支撑在半空中。
周云椽轻吁,但并未放松警惕,慢慢地收回铁质,身体缓慢地降落到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然后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仿佛地下溶洞般的广阔空腔,四周都是一片灰蒙蒙的薄雾,从头顶的裂缝中透出的光亮照亮了这个诡谲幽暗的地下空间,纯澈黯淡的光线中有细小的微尘缓慢沉浮。空腔顶端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愁云惨雾中,看不清彼端模样,那是随他一并崩落的大片积雪。他正是从光亮透出的那个狭长的裂缝中掉落下来的。
“这是什么鬼地方……”
周云椽喃喃咒骂了一声。在此时他的瞳中捕捉到了一抹灰暗的白色,随之而来的荒诞景象让他惊恐地屏住呼吸——
在他的右后方,远处迷蒙的浅雾中,几个擎天巨柱般的身躯匍匐在那里,宛若沉睡在悠久的旧日幻梦,高高隆起的宽阔背脊几乎顶到空腔的顶端,气势磅礴地向四周纵横延伸。
周云椽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地抬手揉了揉眼角,再度抬眼望去。那几个白色的巨物依旧如故,不可撼动如绵延亘久的山川。凄风尖啸,送来腐朽与死亡的气息。周云椽定了定神,就地找了一处低矮的土丘藏身。他蹲下身体,用手指用力抠着地面,结果发现地面看似松软的土地竟硬逾金铁。崎岖不平的表面遍布切痕,如同经历战火后满目疮痍的大地。他的手指碰到一处略显光滑的所在——那是一块被生生切开的石头!
这个广阔庞大的地下空腔……似乎,是人为开凿出来的……
安静匍匐的磅礴巨兽,诡异广阔的地下空腔,在这处离格莱布尔仅有百公里左右的荒芜雪原的地下,无人知晓的阴火正于暗影中暗自蔓延。此情此景令周云椽不自觉地联想起了歌莱德家族出现的那只雪狐,以及……从流言碎语中得知的那头出现在瓦兰的巨蟒。这些诡异地相似的事情,好像隐隐地联系在了一起……
周云椽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但却并非恐惧,他感到心底潜藏的野性与狂妄在恣意狂嚎,催促着他凝出利刃投身杀戮与探寻。这是他长久以来一直压制在心底的恶鬼,他为防止恶鬼重返人间而打造了微小谨慎的地狱。现在恶鬼正在咆哮,而他选择锁起牢笼。
不管这会对温特斯造成何种影响,都与他无甚关系,他始终记着他已经退出了歌莱德,只听命于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纵使日后威尔向他提出请求,那也是日后的事……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所。
他清楚这里的一切如若暴露出去,无疑在温特斯中心引爆一枚核武,也许繁华的帝都格莱布尔就会化为人间炼狱。但他现在是个自由人,从来不属于温特斯。
周云椽小心翼翼地屏起呼吸,四处观察着上去的方法。直接攀住顶端的土壁估计不大可能;以他对自己异能的熟悉程度,清楚地知晓发散出身体半米之外的铁质一般就难以保持形态,这也是他原先对异能的运用只限于盔甲的原因。刚才急情之中他延伸出的铁质将近百米,维持蛛足的形态大概有两三秒,然而即使是那样也绝无可能直接攀住顶端将他的身体提上去。
他不知道这个地底空腔的大小,因而无法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现在身处之地,距离四壁都隔着遥远的距离,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周云椽凝聚出一身纤薄的轻甲,防御力可能逊于重甲,但极大地提高了他的行动能力。隔着土壁与厚厚的雪层,头顶模糊地传来巨狼愤怒的烈吼,沉重的身躯轰击地面的沉闷鼓声连珠响起,似乎在和什么生物战斗。空气略有些稀薄,但灼热依旧,陷落而下的雪花未曾落地便融化为了雨水,哗啦倾盆而下。周云椽猜测可能是某个异能者或是掌握异能的异兽。他没有见到烈火燃起,因此可能是改变温度一类的异能。
说起来,掌控温度一类的异能,且能和那样的巨兽战斗,据周云椽所知就有一个……周云椽摇了摇头,眼前滑过一个坚毅的面容。不大可能……那个人现在应身在重洋彼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更多的恐怕是他不愿相信。
眼下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他可不想被无端卷入风暴中。这个地下空腔如果真是人工开凿的,那么肯定存在与地面连通的通道……即使不是,那也必须到达墙壁处,或许才能找到上去的方法。他又瞥了一眼安静如沉睡的数头巨兽……如果可以,他不想跑到那几个大家伙脚底下。但除了那个方向,其余方向都渺远不见边际,唯有那边隐约能看见深黑色的墙体。
淋漓雪水从天滴落,密集的雨点如弹幕破空,将他的一头本已汗湿,湿漉漉黏在头顶的黑发冲得仿若乱草。
“见鬼!”
周云椽狠狠咒骂了两声,却连他自己也不知在骂什么。或许是某个控制温度的家伙。他原本想破口大骂,但唯恐四周迷雾中还有什么诡异东西存在,最终还是咽回了口中。他把身上大衣一甩,打了个结系在腰上,方便自己的动作,然后接着一路起伏的矮小丘陵,向着墙壁处进发,浑如一头蝼蚁爬向猛兽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