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婉转的鸟啼声在耳边响起来了。一声一声，宛若珠子接连不断地落在玉盘中，仿佛带着清晨润泽的露气。罹惶睁开惺忪的睡眼，伸出小手揉了揉眼角，打着哈欠坐起身来。印着小熊的睡衣从她肩头滑落，弱不禁风的瘦小肩膀暴露在晨间空气中。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散开，细碎地扫着肩膀和锁骨。昨晚她努力扎起来的丸子头，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她转头望着那个把她吵起来的罪魁祸首，无奈地想扯出一丝微笑，心中无端浮起一缕甜蜜的愤懑。
“小家伙……唔，下次早上再吵，就把你的嘴绑起来……”
她向那只长着翠绿色簇羽的小鸟示威似的挥着拳头，全然不管它是否能听懂自己的话。这只鸟不算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单纯生了一身靓丽的翠羽，嘴壳是鲜嫩的明黄色。昨日清晨，它从窗外伴着斡旋落叶蹁跹飞入罹惶房中，淅沥叫个不停，在纯澈日光跨过窗棂，铺满书桌之前将罹惶吵了起来。落叶有着清晰精致的叶脉，尚带着一丝浓绿，被罹惶拾起，随手当了书签。也许是夜里狂风吹落的吧。
昨天清晨罹惶没有赶走它。前天夜里她从那个所谓的迎新晚会回来，心里烦郁攒结，睡得极浅，又被这只小鸟吵醒。她本来有些生气，但看见那只小鸟点漆般清澈黝黑的眼睛，便放过了它，又随手喂了它一点面包屑。她向来有点嗜睡，从来没有在暖阳照在身上之前起床，在酷寒荒凉的温特斯更是如此。这或许是性格孤僻的缘故吧。她起床之后也无事可做，没有要照料的花，没有值得她为之辗转反侧、彻夜不寐的人。因此她向来随心所欲，只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像放过扰她清梦的鸟这般事情，或许也只是一时兴起。
然而这只可恶的鸟，竟然在今天清晨又来了。
“面包屑好吃吗？”
罹惶感到有些好笑，情不自禁地浅笑起来，披散着一头黑发，上身趴在桌子上，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轻轻地逗弄着它。她的指腹抚过覆盖着柔软绒毛的小鸟侧腹，那只翠绿色的小鸟歪着头，好奇地盯着她。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柔滑质感，她有些恍惚，记忆的斑驳光影中有一只银白色的鸟儿在啼血哀鸣，而眼前的这只小家伙，轻快地颠了两下脚，用明黄色的嘴壳轻轻地啄着她的手指。
它是在想要昨天那样的面包屑么？真是只蠢鸟儿，空长了一身漂亮的羽毛，却只想着吃！罹惶颇有些愤懑地想着，但还是从桌子上隔空摄过一个未吃完的面包，一点一点地撕给它。它的脚爪和嘴壳的颜色有些相似，但要黯淡一些，小幅度地蹦跳着，轻啄着罹惶的掌心。
她前些天正想着养只鸟来着……昨日清晨这只鸟儿就飞进了她的房间。今天这小家伙又来了。那不如就养这只吧。不知道这只小家伙自己愿不愿意？
或许是愿意的。但当罹惶的目光落在它的翅膀上时，她却又犹豫了。她在一派迷惘中扪心自问，她是否做好了养一只小鸟的准备？它生来属于天空，她却要把它囚禁在一个狭小的牢笼，以爱之名剥夺它的自由。
小鸟啄完了面包屑，振翅冲出窗扉，洒下一串脆滑的鸟啼，隐没在浓绿的葳蕤繁叶中。罹惶含着惭愧，目送它消失在暖风回流的草木间，一时间只感觉惘然无措。她看着窗外的草木青茵暗自缄默，如同被磅礴的绿色之手攫住心房。她惊觉英吉利九月清晨湿润的空气竟是如此清新，林间横斜的枝桠竟是如此从容，树底盘爬的青苔与蕨类竟是如此古旧沉着。她的瞳孔曾被朦胧的水雾遮掩，而北地阳光让水雾氤氲升腾为无色轻烟。
她宛若青涩的雏鸟般，懵懂地注视着她往常忽略的一切。树底破碎光影令她眼花缭乱，叶间虫豸的振翅与清鸣令她应接不暇。她几乎可以看清一片草叶上正振翅飞起的一只昆虫密密麻麻的复眼。
“呼……”
罹惶长呼一口，楞楞地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桌子上的一盆花还开着，淡蓝色近乎洁白的柔软花瓣含羞绽开，脉络丝丝分明。
她的记忆力最近似乎好了许多。起码没有再出现刚见过的人，转眼就忘记模样的事发生。她还记得这朵花昨日午夜盛开的样子。这盆花似乎是上一位住在这个房间的人留下的，不知为何没有带走。
花昨夜未眠。它只在夜里盛放，羞于在阳光下展露自己的魅影。
当涅申思敲响房门，得到主人略显稚嫩的声音的应答后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光景。娇小的女孩穿着睡衣，半倚在床上，一副慵懒柔弱的模样。他几乎无法将这个女孩与那个冷漠威严的强大异能者联系起来，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意识到，进入一个穿戴不整的学妹的房间，似乎可以被认作变态了。
“这个……老大，我……我没想到，你……”
涅申思吞吐道，慌乱地用手抓着灰发，垂下眼皮不敢多看。
“唔……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你你……您怎么还没穿好衣服……”
罹惶迷糊地点头，“哦……我还小，没什么事啦。”
“……老大你要是不介意，那我就抬起头来咯……？”
罹惶认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举起手，交叉放在胸前。
“不行……变态滚出去。”
“是老大你叫我进来的啊喂！”
“我反悔了。”罹惶打着哈欠，将滑落的睡衣提起，严密地遮住柔嫩的肌肤。
“再不出去我就要叫导师了。”
……
等涅申思得到罹惶的许可，再度进入她的房间时，看到的已经是穿戴整齐，一脸冷漠的女孩模样。
“有什么事？”
“我和一个脑子里只有打架的家伙打了一场，我输了。他告诉我，他想见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