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来一杯凯瑟琳。”
老头抬了抬眼,又低下去,漫不经心地问道:
“要什么口味?”
“香蔻末,末……唔……烟熏黄铜果。”
“半满?”
“全满加冰……配一片柠檬干。”
艾莉磕磕绊绊地说道。那个流浪汉只教了她一遍,因此她记得不是很清楚。那个流浪汉混杂着怜悯与嘲讽的眼神不时浮现在她眼前。她的前方是个深渊,而她正义无反顾地踏进去,因为她无路可退。
老头擦完杯子,轻轻吹了一口灰布,把杯子慢条斯理地放到身后的壁橱上,慢悠悠地说道:
“柠檬干没有啦。”
“嗯……啊?”
艾莉闻言一愣,懵然眨眨眼。老头盯她看了一眼,微微苦笑,伸手指指背后的一道木门。
“地窖里还有些鲜柠檬,自己去拿点吧。”
“……好。”
艾莉会意,深吸一口气,沉郁地答道。她拉开老头身后的木门,一股浓郁的霉味直冲鼻端,伴着地底阴寒的冷气。里面是一个甬道,黑洞洞的没有灯火,仿佛有诡秘之物吞噬了透入的光亮。老头趁着转身拿杯子的间隙,悄悄凑到她耳边。
“二十步,左边。”
说罢他垂下头,又展开那张灰布,擦拭着手中的杯子,好似一切未曾发生。
艾莉在甬道口犹豫一瞬,迈步跨了进去。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最后一丝光线随着木门关闭逐渐微渺消失。她摸索着墙壁,扣住长满滑腻苔藓的砖块缝罅,一步一步往下探去。她的足音在空寂的甬道中回荡,令她不禁生出几分恐惧。
十八,十九,二十……
她的手摸到了一道狭长的缝隙,似乎是个门缝。她顺着缝隙用力推去,墙壁应声而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深邃通路。艾莉轻咽了一口唾沫,迈进漆黑通路里去。
里面堪称干净整洁,脚下是密铺的砖块,周遭的墙壁摸起来也粗糙而干燥,没有滑腻绵软的青苔。她遇到一个向上的台阶,向上走了一段时间。在她以为那个地方位于地面以上时,却又走到了向下的台阶。如此反复了数次,最后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地上还是地下?或许这是地处天堂与地狱之间的纷乱地域,法律、道德与性命都轻若鸿毛的罪恶盛宴。
顺着通路又走了一会,那头终于隐隐透出光亮,金黄色的光芒穿过门缝,在地面不住摇曳。人声鼎沸也从那头传了过来。艾莉走到光亮前,用力拉开了门,刺目的烛光火色与喧嚣声潮水般扑向她,沸然充盈着她的感官。
宽阔的大厅里,金黄色的火光熊熊燃烧,映照在墙上的狂乱舞动的人的影子皆若狰狞鬼影。雕饰精美的桌子上金币哗啦啦地流动,声嘶力竭的呐喊此起彼伏,无数双眼睛充斥着血丝,盯着转动不息的骰子,冷汗大颗滴落,筹码与金钱堆积如山,衣着暴露的性感女人坐在桌子上,妖娆地搔首弄姿,妖媚的眼神与唇角勾魂摄魄。没有人注意从一个小门中钻出来的落魄女人,尤其是她脸上遍布丑陋的疮痕。
艾莉畏缩地退了一步,脚后跟踩到坚硬的砖石甬道上,狠狠摔倒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声响。身上的尖锐痛楚提醒她,自己无路可退。
她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引来了一个光头大汉的注意,他转头瞟了一眼,訇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喂!娘们,你是哪个家伙的丑婆娘?这里可不是你个娘们该来的地方!”
他那一桌的不少人也随之看来,一起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穿着体面的马甲的中年男子略微摇头,伸手掏出一块丝巾,擦擦额角流下的冷汗。光头大汉得意地昂起头,余光向艾莉那边一瞥,却看见她沉默地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死娘们,你想干嘛?老子可不是你瞎眼的汉子!”
艾莉缄默地,像一个铁铸的雕像般地,缓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头,以不屑的目光看着他。光头大汉瞬间暴怒,轻而易举地拎着她的头发将她拽离地面。头皮上传来的剧痛令她痛苦地皱着眉头,但仍挑衅地看着他。
“你他妈想死么?”
光头大汉怒目而视,另一只手掐住艾莉的脖子。周围的人注意到了这里,纷纷停下手里的赌局,戏谑地望着这边。艾莉的脸色逐渐铁青,艰难地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玩‘甜蜜转轮’。”
大汉的表情猛地一僵,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掌,艾莉随之摔落在地。大汉犹豫地看了艾莉一眼,猛地一甩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怒声骂道:
“妈的,晦气!女人晦气,不要命的疯婆娘更晦气!这手今天玩不了了,老子不奉陪了!”
他转过身,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金币跳起,滴溜溜地打转,他抓起面前属于他的那一份金币和筹码——或许还有他人的——匆匆地从一处小门溜出了大厅。
周围喧嚷的人群也都噤若寒蝉,没有敢于作声者。他们原本戏谑的脸上都带上几分畏惧。有个年轻人转过身强装无事地笑着想要继续赌局,但明显不复刚才那般谈笑风生。
艾莉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玩‘甜蜜转轮’。”
她脸上带着哂笑,扫视着周围人群。尽管面庞遍布疮痕,但似嘲讽似不屑的笑容使她看起来有种妖异的冷艳。她将在此绽开一朵绝艳的死亡之花,枯槁的发丝与破烂的裙摆将会是她殉葬的萼瓣。美艳的荷官想要上前,但迫于艾莉骇人的锐利眼神不敢动弹,只得支支吾吾地低头与旁人小声交谈。
在她第三次重复时,有人在人群中嗤然而笑,轻轻鼓着掌。
“我和你玩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