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坐在一把铺着软垫的圈椅上，悠然自得地呷着红茶。他棕褐色的发丝编成一个侧辫，从鬓边垂下，几缕碎发散落在额头上。
房间外传来了侍卫的喊声，查尔斯随意抬眼，令他进来。
侍卫拖着那个瘦小的女人走了进来。侍卫在查尔斯面前站定，刚一松手，瘦小女人便无力地摔倒在地，眼睛泛白，竟已经昏了过去。
侍卫拧眉弯下腰，抓着她的肩膀剧烈摇晃，见她没有醒来，又狠狠地扇了她两耳光。艾莉闷哼一声，呆滞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一片死水无澜，像是已经萎谢一般。
“这就是那个玩‘甜蜜转轮’的女人？”
查尔斯随口问了一句，饶有兴趣地用脚拍着艾莉的面颊。抹着鹿脂的软皮长靴带着一股芳香，在她枯瘦的脸上留下一道鞋印。
“是，大人。”
侍卫答道，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又犹豫地吞了回去。这个侍卫是他的心腹之一，没有能力，但胜在忠心耿耿，也能领会他的意思，从入职起就一直跟着他。查尔斯轻瞥他一眼，微笑道:
“但说无妨。”
“是……这个女人体质未免太虚弱，真的可堪使用么？”
“那倒没什么。反正就算再健壮第二天也必死无疑，对我来说，绝对不会背叛的忠心反而更重要。而这个女人，”
查尔斯换了个姿势，闲适地躺坐在圈椅上，打量她满脸的疤痕与憔悴的面容。她褴褛衣衫上散发出的血腥与恶臭令他皱起眉头。
“一看就是走投无路才选择来这里搏一把的。那个狂妄的小子又恰好把她逼到了绝境，这样的人，只要给她一块骨头，就能比一只土狗还忠心。”
“大人，……我的忠诚与性命也随时能为您奉上。”
“那便最好。”
“听到了的话，就眨眨眼。”
查尔斯微笑着说道，他的笑容间透出傲慢与凉薄，宛若捉摸不透的阴云笼罩大地。艾莉直视着他，早已干涸的眼角缓缓渗出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鬓角流淌，滴落在脸颊旁。她轻轻地眨了眨眼。
“向我献上你的忠诚与性命吧。我可以使你脱离死地，当然也有一天需要你献上生命，但我可以保证那一天不是现在。你将会失去你的姓名、身份与自由，化为阴影中的利刃。你知道的，你别无选择。”
查尔斯颂唱似的说道，居高临下地俯视艾莉。他的声音中隐含蛊惑，面容之上高傲褪去，只余温柔慈祥。柔和摇曳的烛火轻跳，在他脸上洒下橘黄色的温暖光辉，而在眉弓下又过渡为深邃沉窒的阴影。一块浅红色的蜡烛从他桌上临空飘起，烛火诡异地自燃，滴落的烛泪在桌面上组成了一个蜿蜒繁复的诡秘字符，散发出柔和的火光。
“‘烛火之约’。从现在起，你的忠诚将坚若磐石，直到生命燃尽的那一天。”
艾莉没有反抗。那冒着火光的字符飘起，停留在她的眉心。她感到一阵刺痛，烈火在炙烤着她的皮肤。她的眉心龟裂，裂痕中散发出熔岩般的气息，恰好组成与字符别无二致的图案。一股战栗席卷了她的身体，令她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头，匍匐在地。她垂下眼帘，狗一样地爬行，亲吻查尔斯的鞋面。
她知道她再也没有仰起头的资格了。
查尔斯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毫不在意铜锈色的头发上满是脏污。他转头对侍卫吩咐道:
“把她带去那边吧。把书架第二层的法令档案给我拿过来，另外，去贫民窟找个差不多身材的女人。”
查尔斯轻佻地用下巴一指艾莉。
“你知道怎么做。”
“是。”
侍卫肃穆地应道。
查尔斯满意地看着艾莉，放下手中把玩的镶银红茶杯，里面还剩下一层蔷薇色的晶莹茶液，摇晃着折射柔和的烛光。他手旁还剩下六枚浅红色蜡烛，烛芯洁白如雪，尚未燃起。
“你以后就叫‘柒’了。忘掉你以前的名字吧，那不重要，她已经死去，你重获新生。”
侍卫走到书架旁，翻找出一份羊皮银框的札记，恭谨地递给查尔斯，转身离去。柒木偶似的爬起，跟着侍卫推开房门，离开了赌场。大厅中刚才引发的轰动早已平息，人们已经忘却了无助者在生死之间的挣扎，惊心动魄的刺激潮水般退却，只余下疲惫与日渐麻木的感官。
这里永远不会有记忆。
……
查尔斯放松地翘起腿，风扫落叶般，随意地翻动着纸页。他从威尔自上任来颁布的第一条法令开始看起，不时蹙眉沉思。茶杯中的茶水被他一口喝干，但他仍一遍又一遍机械地端起茶杯。
限制铸币流通、重新圈定贵族义务、分化财政权力。调整边境税收、裁减宫廷私军、重新分配土地所有权……
威尔颁布的法令繁杂至极，从他数十年前上任至今，密密麻麻不下千条。
革新派与保守党一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革新派虽然势力庞大，处处压过保守党一头，但保守党盘根错节的关系却始终难以剔除。
这或许又是威尔的高明之处吧。他尽管怨恨威尔对他的淡漠，但从不敢小觊他的手段。威尔是自他童年便遮蔽天空的黑沉乌云，或许终此一生也挥之不去的忧郁阴雨。
温特斯腐朽已久，早已经不起雷厉风行的粗暴改革，一旦强行摧毁旧制，很可能造成帝国的全盘崩溃。唯有用轻柔的手段，蚕食剥吞他们的利益，崩毁离间他们的根结，由外而内，才能为这个古老的国家注入新鲜血液，重新焕发生机。
但一个庞大国家的更新迭代，总是要经历血与火的。
威尔会是那个举起剑的人么？
在查尔斯骑马回到庄园，准备回房睡觉时，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海盘亘不休。蕾米莉用她温热湿软的唇舌令他短暂忘却了烦恼，沉溺在她翡翠色的眼睛与白百何色的柔嫩肌肤中。他发现他逐渐变得离不开她，这个甜美温软的毒药。
这个**。畅快的颤抖后，他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