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另一位老师代课?”
松原鸣小声惊呼一声,用手捂住嘴,心虚地望向四周。但她的惊呼还是招来了不少同学的注意。一头灰发的历克斯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教室,听到她的喊声后感兴趣地凑了过来。
“什么情况?”
“听说廉斯先生要跟着院长去别国访问,所以会有新老师给我们代课。”
松原鸣插在萤开口之前说道,背对着萤恶狠狠地瞪了历克斯一眼,隐秘地微转身体,挡在萤身前。
“嗯,所以我们在讨论会是哪位老师来给我们代课。”
萤自然地接过话题,俏皮地眨眨眼。
“雷尔加同学猜猜会是哪位?”
历克斯苦笑道:
“我哪会知道。开学到现在还没多长时间,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我还没认全呢。倒是町枝同学,你已经把学院的老师都认了个遍吧?”
“这多亏了聪子小姐。”
“聪子小姐?那是……”
历克斯疑惑地问道,不自觉地挠着脑袋看向别处。罹惶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两条纤细的小腿轻快地摇晃着,目光呆滞沉郁,似乎在阴沉地看着他。历克斯吓了一跳,回想起不久前在玻璃栈道上感受到的冰山般的压迫感,慌忙挪开视线。
“……雷尔加同学?你有在听吗?”
“啊……啊?在呢在呢,怎么了?”
“凛原老师就是聪子小姐!萤和她关系比较好才这么称呼的!”
“噢,噢,这样啊,哈哈……”
历克斯尴尬地笑笑,偷瞄着罹惶。他发现她其实并非在看他——准确的说,是在看他身边的町枝萤。他不自觉地向外挪动两步,但却感觉冷意更甚。
如果她不总是那一副落落寡合的孤冷神情,也许会挺受欢迎的。历克斯望着罹惶的眼睛,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罹惶确是美人,虽然尚且年幼,但已初显秀丽风姿。纤薄的五官和娇小的身材令她有一种水晶般易碎的剔透美感。以她的年龄和容貌,在班里应该有不少人愿意把她当作妹妹般宠爱,但奇怪的是,罹惶在班中很少有存在感,仿佛一个渺茫的幻影,甚至没看到都很难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历克斯漫无头绪,最终只能归咎于她本身的气质。
“不吊你们胃口了,是聪子小姐哦。”
见最终没人猜出,萤揶揄地笑笑,宣布答案。
“诶诶诶!?凛原……啊不,聪子小姐么?”
松原鸣讶异地道,兴奋地抓起萤桌上的小说胡乱挥舞。
“聪子小姐和廉斯先生看起来私交不错的样子——啊,聪子小姐和谁似乎都很亲切呢——我进去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在聊天呢。廉斯先生向她拜托这件事,聪子小姐很愉悦地答应了。”
萤把小说从松原鸣手中摘回来,不轻不重地弹了她脑袋一下。
“对了!你说他们私交不错的样子,有没有可能……”
松原鸣吃痛地轻呼一声,装出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哀怨地嘟着嘴。她突然嘻嘻一笑,脸上的哀怨如冰雪消融,狡黠地看着萤。
“什么可能?”
“就是说,你看廉斯先生是未婚吧?他长得也很英俊,又是强大的异能者!聪子小姐呢,应该也是吧?”
萤勉强微笑,用眼神示意着松原鸣,但她似乎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中,兴致勃勃地继续道:
“聪子小姐又美又有气质,也一样是强大的异能者,和廉斯先生是不是绝配?”
“听起来很不错哦。不过不清楚婚姻状况的情况下这样多少有点失礼哦。”
“有什么关系嘛!”
松原鸣嘻嘻笑着,晃了晃手,转过身去。门口旁,凛原聪子亭亭而立,衣角如迎风的睡莲般烨然绽开。眼角旁一颗小巧的黑痣映衬着她的如烟眉眼,愈发温婉柔媚。
“咦……!聪……凛原老师,您怎么在这……哈哈。”
“松原同学,元气满满的哦。”
“抱歉……诶?凛原老师您认识我?”
“我在了解情况后,特意记了一下全班同学的名字和模样,所以认识你哦。另外,叫我凛原小姐就好,叫老师听起来有些生疏啊。”
“凛原小姐,中午好啊。要一起去吃饭吗?食堂新进的一道甜品很好吃哦,要不要去尝尝?”
萤站起来,自然地打招呼,给松原鸣解了围。她向聪子露出俏皮的巧笑,略微吐了吐舌头,随即用手捂住,眼角流露出春水般的笑意。
聪子埋怨似的瞪她一眼,抿嘴道:
“好啊。不过我可不叫凛原。”
“松原呢?还有雷尔加……”
“我也去。打扰了,”松原鸣小心翼翼地向聪子点头。历克斯刚想说话,便被松原鸣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雷尔加同学!这是女生的聚会哦!”
“嗯……还有罹惶同学,要一起去吗?”
萤站起身环顾一圈,见班上的人大多都已离开,走到罹惶面前问道。面前女孩的眼睛迷离失焦,一派空洞的茫然。萤已见过她许多次这般模样,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我……?”
“嗯。聪子小姐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接手我们班,刚好一起去彼此熟悉一下,怎么样?”
“我……唔,算了吧。我不需要。”
“那好吧。”
萤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替罹惶捻起黏在嘴角的纷乱发丝,拢到耳后,露出柔嫩的耳垂。
“吃到头发了哦。”
萤摆手离开,背影与众人一并消失在门外,脑后黑亮柔顺的马尾轻快地弹跳,几缕散发绻在脖颈上。罹惶呆愣地望着门外,空气中,一缕幽浮的暗香缓缓消散。一片燃烧般火红的虞美人悄然浮现在眼前,像一道细小的伤痕,缄默刺痛着她。她在此时突然了解到自己畏于面对萤的真相,亦是对自身真实面目的再度剖析:
就像是避光性昆虫畏惧面对灼热燃烧的焰火一般,愈靠近萤,她的阴暗与孤独,晦涩而充斥着铁锈味的鲜血的过去,就愈发纤毫毕现无所遁形。她实际上是在恐惧着面对自己。她从前不曾在意,可现在这份恐惧却像熔岩般,猛烈而恶毒地在胸中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