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如此惊讶，”约翰.维尔维看着周云椽震惊的表情飒然微笑。她的容貌本来极柔美，眼角如柳般柔软，一笑之下竟多出几分冷艳的感觉。“这就是我本来的面目。”
周云椽讶异地打量着约翰端庄的身姿与那套明显价值不菲的女仆长裙，半晌洒然一笑。
“我很理解。身为一个佣兵，长得太美可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声名狼藉的‘千面虫’，真实模样居然是个小姑娘，或许会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
“那是曾经，现在我已不是佣兵了。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小姑娘。”约翰骄傲地挺起胸部，包裹在黑白布料和荷叶边里的高耸山峦轻轻抖动。
“是么。不过你觉得你当年接的那些黑活，会允许你就这样抽身而退？”周云椽尖锐地冷笑，“我曾经的东家对你可有不少想法。”
“或许吧。”
约翰毫不在意地耸肩，撑着黑伞优美地旋转，施然回到少女身边。周云椽一愣，刹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约翰却已经闭着眼睛，姿态端庄地站在少女身旁，嘴角暗含笑意。少女抱着烤甜玉米，仓鼠一般地咀嚼着，甜玉米上淋着的蜂蜜沾了她一手，顺着手腕淌了下来，约翰似慢实快地伸手，取出一块丝绸手帕，赶在蜂蜜滴到少女胸口前接住了蜂蜜，又像摆弄娃娃般为她擦了擦嘴。
“请小心一点。”
“谢谢啦，小约翰~”
少女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嚼完了最后一圈甜玉米，随手把剩下的玉米棒扔到摊贩脚下的残叶堆中。约翰郁闷地轻叹一口气，苦恼地揉着胸口的柔软，似乎对少女称呼她为小约翰颇为不满。
“小约翰，那边好像有股很香的味道诶！走，我们去看看！”少女接过约翰递来的手帕，随意擦了擦手，兴奋地轻呼道。她的笑靥中有股少女特有的娇憨。约翰应了一声，走到少女身前，轻轻伸出一只手。少女顺从地把手搭在约翰手中。约翰为她戴上与身上黑裙材质一般无二的黑手套，边缘有着精美的流苏褶边，上面镶嵌着的黑水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在她转过身的刹那，周云椽赫然发现她的双眼一片浑浊空洞，瞳仁中旋转着一团尘埃般的灰色云絮。
她竟然是个盲人。
走过周云椽身边的时候，少女突然略微抽动着小巧的鼻子，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绕着他转了一圈。
“您这是为何……”
毫不理会约翰关心的轻唤，少女松开她的手，睁着一双晦暗的眼睛，俨然仍可见物般，转到周云椽面前。她仰起头仔细地嗅着，随后娇美地微笑起来。
“咦……？你身上，有提亚马特的味道。”
周云椽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地否认道:“这位……小姐，你想必是认错了。我不认识什么提亚马特。”
少女庄严地摇头。
“不会的。唔……我看到了。提亚马特……祂的味道已经很淡薄了。几年前？不……还要晚一些。”
周云椽无奈地看着少女翻滚着灰色云絮的双瞳。他确信少女所说的“看到了”只是一时口误，但看她脸上朝圣者般虔定的微笑又不觉惘乱。
“抱歉……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提亚马特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特征？或许我曾与他擦肩而过，偶然沾上了他的气味吧。”
少女铄然回神，向他轻轻眨眼，脸上勾勒出尊贵优雅的笑容，撤步提裙，略微欠身一礼。
“刚才我有些激动，有失礼仪，真是抱歉。至于提亚马特是什么……”她仰起头，露出怜悯的笑容。“祂不是任何人。我们还会见面的，或许那时你会知道？你只要记住一个名字。提亚马特……对。提亚马特。”
说罢，她放下裙摆，轻快地转身离去。她扬起的裙摆下露出一双小巧的黑色鹿皮软靴，矜持地迈着小碎步。她的头发也是柔亮的黑色，此刻在肩头优美地弯曲着。约翰默默地捧起她的手。
周云椽突然反应过来，上前快走两步，想要问清楚。约翰松开少女的手，斜插一步，横在他与少女之间，冷冷睥睨。
“主人屈尊与你讲话，不要纠缠不清。还有，主人那一礼你受不起。”
“我不知何时你变成了这般卑微的模样。”
“与你无关，我乐意——”
“走啦，小约翰！我想吃那个！”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约翰身体一僵，气恼地瞪了周云椽一眼，无奈地答道:
“好！我这就去为您买。”
少女嘻嘻一笑，把手背在身后，小鹿般地挺着胸脯，回头道:“对了，周云椽先生！你可以暂且称呼我为格劳特恩.卓卡斯卓昂。这是我目前的名字哦。”
周云椽皱眉看着约翰与少女——格劳特恩转身离去。约翰为少女撑起的伞下蕴藏着郁结如渊的黑影。
她知道我的名字？一个疑问停留在他心中，随即被他不着痕迹地抹去了。或许是约翰告诉她的？话又说回来，约翰这个名字，也未必是真的吧。约翰精致的面容在他面前显现。天鹅般修长优美的脖颈端庄地立着。她配得上一个更诗意一点的名字……就像莉莉安这样的，带着鸢尾花香气与金盏花蜜的名字。
回过神来时，手中的南瓜粥已经温凉了，所幸烤甜玉米还带着丝丝蜂蜜味的热气。喧嚣声一下子涌入他的耳中。周云椽慌忙抬头去看时，只见行人熙攘如潮，又有一对中年夫妇停在摊贩面前买南瓜粥，二人的身影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