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椽带着烤甜玉米和南瓜粥回到旅馆。格劳特恩与约翰的身影依旧在他脑海缭绕不散,不过他眼下无暇顾及这些——在凛然寒风中,玉米粥很快就要凉了。他来到伊莱莎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伊莱莎?早餐到了。”
伊莱莎在房中沙哑地惊叫了一声,周云椽却已径直推门而入。床上被褥一片狼藉,床头柜上散乱地放着换下来的沾满血迹的白袍与衬裙,伊莱莎惊惶地坐在床沿,身上浅色的粗麻布睡衣半褪,露出暖玉般雪白无暇的肌肤。她精致的锁骨与肩头显示出雪花一般的色泽,几乎要在房间内温暖的光火中融化。伊莱莎慌忙用睡衣遮挡住身体,苍白的肌肤上缓慢地晕染开炉火一般颜色的红晕。
周云椽在开门的一刻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在看见伊莱莎羞愤的神情时急忙闭上眼,把手中的早餐慢慢放到地板上,赶忙退出房间,掩上房门。他倚着房门轻颓地瘫坐下来,滑落在地板上,紧张地长吁。心脏在胸膛中狂跳不止,泵动血液阵阵涌上脑海。周云椽按着胸膛,仰起头无奈苦笑。
“那个,伊……伊莱莎小姐?”
房间内很久没有动响,只有炉火噼啪的轻微爆裂。又过了半晌才传来一声细如蚊呐的轻哼。
“……总之抱歉。我鲁莽了,没什么好说的。我……我这就出去。”
周云椽磕磕绊绊地道。其实他刚才并没有看清什么,只是看到一抹白百何似的色泽在眼前一晃,就急忙闭上眼。他脑海中浮现的其实是另一副画面,他过去的恋人的雪白身躯,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壁炉中的炉火温暖地燃烧的房间。墙壁上挂着她的衣服。他送给她的冬大衣。他在异变降临前曾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在一次读书会中与她相识,毫无浪漫的平淡邂逅,并在一起度过了波澜不惊的三年。她很美,也正因如此,他踌躇不决于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负起守护她的责任,三年来一直未曾跨过最后一层壁垒。在一个雪夜,她把他叫来自己的房间,以最原始的姿态与他赤诚相见。在一片旖旎中她半是怜悯半是缠绵地趴在他耳侧呢喃。
“傻瓜。让你品尝一下女人的滋味吧。”
她的身躯轻颤着,散发出泥沼般的气味。之后她毫不留情地起身,穿上衣服,为他泡了最后一杯咖啡。
噢,他想起来了,他一直乐于喝极浓苦的咖啡的习惯大概就是源于此。那天她给他泡的咖啡很苦,尤其是在品尝了最甜美的东西之后。
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吧嗒声。伊莱莎的脚步轻踏在木制地板上,平静地挪了过来,拿走了放在地板上的早餐。
“周云椽先生?”
“唔……我在。刚才真是抱歉。”
“没关系。”伊莱莎的声音显得似乎并不如何在意,话语间带着轻佻的尾音。“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啦。我刚才在检查身体啦,看看一本正经的周云椽先生,有没有在给我换衣服的时候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呢?”
“怎么会……我专门找了店主人的妻子为你换的。”周云椽无奈地按着胸膛答道。每当想起他过去的恋人时,那里总会有莫名的悸动彷徨不去。
“嘻嘻,说笑的啦,别当真。”伊莱莎在房间里轻声笑道。过了一会,周云椽就此倚着房门与她不着边际地聊起天来。在聊到他处的天气怎样时,伊莱莎轻巧地道:
“请进来吧。”
周云椽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伊莱莎半倚在床头,轻啜着那碗南瓜粥。她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仿佛被南瓜粥的热气蒸蔚着,但那碗南瓜粥实则早已温凉。她已经穿好了衣服,胸襟处的扣子严密地扣着,平缓地包裹着娇小的乳鸽。她的那份烤甜玉米竖在桌上,已经啃了一半,上面有着细小的啮痕。
“谢谢哦。南瓜粥很好喝。”伊莱莎文静地微笑道。她回身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殷红的液体,微微晃着。“对了,这是说好的报酬。比恰好能让你完全痊愈的量要稍多一些,就当做我一路的花销啦。这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周云椽没有接,他盯着那个玻璃瓶皱眉道:“你的身体还没痊愈,怎么能再放血?”
“没有……”
“你……”周云椽严肃道,他看见伊莱莎露出受伤的小动物般的委屈表情,微抿着嘴唇,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温言道:“罢了。我现在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你这样实在没什么必要。”
“都说了没有!”伊莱莎气鼓鼓地放下碗,伸出两只白嫩小巧的手掌,摊在周云椽面前。她的手指上尚残有细小的疮疤,但比以前已经淡了许多,也没有新的伤口。周云椽微不可察地顺着她的手掌向下瞥了一眼,笼罩在灰暗的袖口阴影中的手腕也没有伤痕。
“看吧!这是以前剩下的啦。不过放心,效果不会减退的。”
伊莱莎得意洋洋地笑道。她突然笑岔了气,咳嗽两声,轻轻地喘息。周云椽从她手中接过那个玻璃瓶,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犹豫道:“你的血,对你自己有用么?”
“如果有用,我早就自己把那些家伙干翻跑出来了!”
伊莱莎嘻嘻而笑,挥舞着拳头示威。她的拳头绵软无力,倒像是雏鸟在轻轻地振动着翅膀。周云椽无奈,把玻璃瓶收进怀中放好。他停顿了一会儿,踌躇地问道:
“未来……有什么打算么?”但他没有得到回答,只听见鼻息细细,伊莱莎靠在软枕上,竟已经睡着了。她脸上的潮红褪去,留下纤弱的苍白。雪光透过封闭的窗户透进来,她的肌肤就像融化在其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