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吉利,天空同样也笼罩着片片阴云,但这似乎是英吉利的常态。氤氲迷蒙的阴雨是这里最常见的风景,像之前那样的晴朗天气反而少见。
萤不知从哪里得知一位男同学因伤住院已久,提出要带着几位同学前去探望,并顺势邀请了松原鸣。她们本是一个宿舍的舍友。当在被松原鸣不满地诘问干嘛要管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时,她无言的坚定微笑令松原鸣无奈地松了口。相处了这么多天,况且深深地迷恋着萤,她很清楚萤的性格,就像是一盏灯一样的,总是在向外发散着温暖的光辉。
“算了,随你的便吧……”
二人就此又邀请罹惶一并前去。
“干嘛邀请她嘛,肯定不回去的。”有过几次失败邀请的前车之鉴,松原鸣笃定地说道。而萤则是浅笑着,硬把她拉到了罹惶的宿舍。禁不住萤的软磨硬泡,松原鸣终于和她一起敲响了罹惶的房门。
“单人间诶!”
“唔……虽说更舒适一些,说到底还是有些冷清吧。”
“对她不是更好吗?她那性格也不好和其他人相处的吧。”
“别这么说。”
二人正说话间,罹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过来开了门。她好像还没起床,身上光穿着宽大的睡裙,小半截白皙的肩膀露在外面,一双白生生的小脚裸着踩在地板上。她看见萤,眼神明显地退缩了一瞬,稍微挪了两步靠在门上,用手拉着裙角道:
“什……什么事。”
萤略微俯身,使得自己看上去和罹惶差不多高,亲切地笑了笑。她告诉罹惶有一位同学因伤住院,希望罹惶可以和她们一起前去探望。她的手机上还存了一张照片,是那位男同学的女朋友,一位俏丽的少女,正哭得梨花带雨,伏在男生的病床旁。罹惶看着照片,冷冽地撇开视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当她看见萤那双微微荡溢着水波的眼睛时,略微迟疑了。
“萤,不要勉强人家啦。”
松原鸣看见罹惶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白嫩小巧的脚趾紧张地扣着地板,随意提了一嘴。罹惶反而转过头来,诡异地看了她一眼。
咦?松原鸣微微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那眼神里隐隐含着些不满和愤懑,搞得如同她在使罹惶为难一般。
萤突然放松了,轻轻地苦笑一声道:“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抱歉打扰了。”她不失礼貌地扫了一眼房间,温和地道:“桌子上的花,很好看哦。”
罹惶纠结地靠着门,羞涩地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萤夸赞她的花,恍惚间答道:“谢谢……”她凝神望着萤的脸,眨了眨眼睛。
“……我去。”
“诶?真的吗?”
罹惶别过脸,别扭地道:
“当然是真的……探望同学——”她感觉一股热流涌上脸颊,匆忙转过身捂着脸,背对着二人,细如蚊呐的嗓音悠悠传出:“才不是因为……唔!我去换一下衣服,你们去学院门口等我吧!”
“好。”萤看着罹惶摇摇欲坠的背影,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说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嘛。”她小声道。
她一直觉得没有谁会是生来孤僻的,缺乏的也许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与照顾,因此她注意到这个孤僻的孩子之后便一直多加关照,希望能稍稍化解些许她内心的坚冰。说不定确实有点烦人呢……她自嘲地笑笑。但这也初见成效了不是么?但愿不久之后,这个孩子也能像常人那样露出毫无顾虑的欢欣笑容吧。
看着罹惶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小脚吧唧吧唧地踩在地板上,蹬上毛茸茸的拖鞋跑到一旁,萤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为她带上了门,和松原鸣悠闲地向大门方向走去。今天没课,有充裕的时间。
一直到门关上,罹惶慌乱的动作才戛然而止,轻颓地歪倒在床上,用手捂着额头,感受着狂跳不已的心脏与滚烫的脸颊。呼出的热气带着馥郁的甜香,似乎也染上了萤甜美的香气。
她为什么……会对这个家伙这么在意啊!她明明……已经在用最大的力气控制情绪了,可还是忍不住因萤的一颦一笑撩动心弦。她应该厌恶、排斥萤才对!
萤蛮不讲理地闯入她的孤独的世界,频频让她古井无波的心绪掀起涟漪。她是在享受着自己的孤独的,温特斯的雪花,瓦兰的雨林与英吉利的雨水,每一簇微小的景色都在映照着她的孤独,不被任何人打搅,不属于任何事物,被世界所遗忘。这才是她。
可现在她是一幅什么模样?!
萤的身上有一股特质。这股特质牵动着她,她在之前便早早察觉,但一直无从知晓特质的真实面貌。她隐隐感到一股熟悉,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地看着自己在镜中的照影。那股特质究竟是什么?在明晰它的真面目后,她又应该如何是好?
罹惶心绪纷乱地想着,匆忙换下睡裙。身上的这条胖次竟然隐约有了些水渍!她昨天晚上才换上的!
“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叫你……唔——”罹惶气呼呼地嘟囔着,发出一声可爱的悲鸣,把柜子翻得乱糟糟的,找出一条还没穿过的胖次来换上。还有纯棉小背心!有人一直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记得穿小背心来着,是谁来着……记不大清了。
总之穿上就对了。
她提着一条小背心,拎在手里仔细端详两眼。光线细柔地照射过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庞上被阳光照亮的明亮区域与阴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交界线,一边显得纤毫毕现,另一边却隐去了细微的细枝末节,只余下模糊柔美的轮廓。
她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温……温……
那个名字她始终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