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惶拿起那颗圣诞日,没有过多的言语,结了账放在萤的面前。
“这是……送我的?”
“嗯。”
萤沉吟良久,看着罹惶脸上认真的神情,最终展颜一笑。她看见罹惶的眼中暗含羞涩,但也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对于罹惶来说,这或许是她少有的纯粹以自身意愿去做某事,这也隐然暗示着某种神秘事物于暗罅中滋生。这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想要去这么做。
“那就谢谢啦。”
“唔……没事。”
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慰问品,把那颗圣诞日装进包中,招呼了一下罹惶和松原鸣。她在背对着二人率先走出商店的时候宽慰地笑了。她邀请罹惶和松原鸣前去探望的本意原是照顾一下那位受伤的同学,未想还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三人出了商店,不远处就是医院。萤找了一位碰见的护理人员,简单描述了同学的形貌,顺利找到了所在的病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清苦的味道。萤嗅着这股味道,恍惚想起了远在瀛洲的家乡,那座海边的小神社。院子里种满了茶树、夹竹桃与樱花树,每逢雨时,坐在屋里便能嗅到清苦微甜的草木清香,雨滴击打枝叶簌簌作响。现在那里不知落叶了没有。
萤找到了房间里清苦味道的来源。床头上放着一束栀子花,花瓣已经萎瘪,纯白色的花瓣边缘蜷曲泛黄,但茎枝上带着的叶子尚青葱,绿油油地伸展着。这股味道本应极淡,不知为何偏被萤嗅到鼻中。
栀子花束还带着叶子,倒是比较少见。床边还坐着位少女,应该是那位男同学的女友,面色清秀悒郁,微卷的头发略散乱地扎成一束马尾,在床边神色平静地看着一本书。床上半坐着的男同学阖着眼,似乎在打瞌睡,金黄色的鬈发垂在额头,俊朗的面容略带笑意。他劲挺的眉毛本该是斜飞着充满傲气的,但不知为何现在显得很是沉敛。
坐在床边的少女看见三人进来,略带惊喜地站起来打招呼。松原鸣笑着回应,但萤却愣神间忘了与少女寒暄两句。她看着一派融洽温馨的一对恋人,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无趣,勉强笑着招了招手,把买来充做慰问品的水果放下。
她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很显然她们的到来之于这对恋人来说算是一个小惊喜,但没有这个惊喜似乎也无甚影响。他们两人浑然一个圆融完备的小世界,萤的介入反而打破了这份完美,不仅没有带来萤冀望的那份意义,反而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萤苦笑着上前,尽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点。少女似乎也是认识萤的,关切地问她是否身体抱恙。
“是我太不小心了,昨晚似乎略有着凉,头脑有点不适。”
比起萤一贯浅淡而温婉的态度,少女显然要热情得多,站起身来用力抱了抱萤。
“谢谢你啦!”
萤觉得这个洁白的房间宛若充斥着灼人的岩浆,少女热烈而欣喜的目光竟似重重鬼火。她匆忙应付了两句,便拉着罹惶和松原鸣逃出了房间。倚在房门外她嗟然长叹。经过这一次探望,她对自己一贯以来的人生态度产生了质的怀疑。她已步入一片幽暗森林,回首时却发现来时的道路早已晦涩难明,余下的难辨脚印依稀通往魍魉鬼蜮。
她想像烛火映照四方,但四周一片寂静凄冷,无星无月的夜幕笼罩下,迟疑彷徨的萤火惴惴颤栗。
“怎么了?好像从刚才开始,你就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萤兀地抬头,面容几乎和关切地凑过来问询的松原鸣撞到一块。她并非如往日般温和地浅笑,而是极为冷硬地说了句:
“我没事。”
罹惶默然看着萤的面容执拗地冷着,上前握住萤的手指。温凉纤细的触感令萤蓦然一惊,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陷入了遍布毒草的自我怀疑的泥沼。但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全无意义,毕竟她所拯救的——或者说正在拯救的正站在她的身侧。说是拯救其实也并不确切,因为这没有拯救里包含的那份高高在上的傲然,更像是借助此事完成双向的救赎,二者是平等的关系。
萤连忙向松原鸣道了声歉。
“抱歉……就像刚才说的,昨晚我有些着凉,心情不是很好……”
“我没关系!倒是你也要注意一些自己呀。”
“嗯。我会注意的。”
罹惶稍稍用力握了握萤的手指,但后者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罹惶不解地蹙眉看着。在刚才她好像窥见了萤一直以来牵动她心弦的特质的真实,但就在上一秒那种朦朦胧胧的看见某物的感觉却又消失不见一如白驹过隙。
那种特质只给罹惶留下了淡泊的印象,就像是远方原野上传来的凄长悠远的雾笛声,但这反而给了罹惶更多的疑惑。她觉得她自始至终便找错了方向。与其漫无目的地寻找萤身上到底是什么特质在吸引着她,反不如“寻找什么样的特质会吸引她”,然后再溯本寻源。
心念至此,罹惶安心下来,主动拉着萤又跑回了商店街。虽然这次探望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草草收场,但对她来说本来就无所谓。松原鸣连忙也跟着二人来到商店街。
罹惶来到这里倒不是为了什么特殊的理由,主要是她柜子里那些衣服她已有些穿腻了。她没什么刁钻的口味,但若有条件也不惮放任自己的欲望。
如果可以,也给萤买上两件。不知她会不会收。
……
PS:因为开新书,这本不定期更新,每周大概能两到三更,不会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