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阎好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从繁忙的西都到尚算正常的中央都市，跨越日冕学院深夜的丛林来到充满人造光的南都，紧接着坠入那个不知名的黑暗房间，最后摔倒在这个一片纯白的空间里。但全身的剧烈疼痛却不是一个摔倒能造成的，好像从进入中央都市后直到现在受的所有伤痛都集中在此刻爆发。
那支熟悉的蓝白色箭矢用耀眼的光将祁阎从时间流速变慢的梦里拽回现实。
思维变得迟缓、方向感的丧失以及从这并不正常的疲惫，是脑部芯片的传导受到阻碍的表现。四周弥漫的黑色粉尘只能是‘火雾’。通过燃烧产生特殊的灰烬吸附在机械上使传导出现障碍，但通过无痕手术植入的芯片应该不会受到影响，难道…
无痕植入是一门值得炫耀的技术，特别是对于公司来说。不知道加上公司标识又算不算得上真正的无痕呢？恐怕不关心现代科技的姐姐留意到了那个浅浅的标识。
祁阎伸手摸向手术留下的标识处检查，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感受不到那个细微的连接口。果然是通过外部手段进行了干扰…方法并不“现代”，但这就是战火淬炼下的“有效”吗……
异常的高温与炫目的青白色光芒吞噬了祁阎身前的影子。
安德小姐似乎已经逃脱。
攻击的方向不是自己。
那剩下的——
“幽纱！！！！！”摆脱火雾干扰就像是要在一块标准泳池大的绿色凝胶里奔跑，已经无法稳定自己的呼吸，疼痛感也不知是被干扰产生的幻觉还是方才与姐姐战斗——被单方面击倒所带来的。无数无声无息却又散发着铁锈味的锁链从四面八方锁死祁阎的四肢。
那熟悉的声线微微颤抖，叹出一口气。那里面到底是包含着失望还是愤怒呢，声线的主人早已很难去用情绪来表达自己。
‘谁都不想受伤吧。’
无法规避、无法阻挡。
‘也没有谁想让重要的人受伤。’
来不及思考最佳的解决方案。
‘我明白她们要保护我们的心意。’
‘我也有我要贯彻的意志。’
‘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正义吗？明明我……’
‘但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就别谈什么别的东西！’
幽蓝的碎片迎合着青白的微风向身后飘去。
这一刻。
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祁阎抱着必死的决心全力驱动为数不多的算力，冒着身心永久损坏的危险奋力挣脱不存在的枷锁往前扑去挡在左慈幽纱身前。
炽热的光芒贯穿了少女略显瘦弱的身体——
祁阎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前的景色不断被浸染为白最后连身前那仅剩的阴影也开始渐渐消逝，最后白箱中的一切都被光芒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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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泣、喜悦、斥责种种声音在耳边萦绕，我这是怎么了……随着抽泣声的增大，祁阎脸上传来湿润的感觉，身体也不由控制的被搂住。
“啊，小阎，你终于醒了！”
“本来就是没有伤害的箭矢，连这种事情都无法的分辨还想参与更可怕的事情，真是有够‘勇敢’的呢~”
“您对她们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太过严苛了，奥瑞莉娅大人？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面对那样的场景不产生误判，更何况是……”
“月的判断标准是能否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存活。我不是她，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机器，我不否认月的行为已经完全越过了判断的准线，但我也没有要替她解释的必要。”
“引发这种事情发生的原因，我猜就是你们之间有人的行为使月感到恼火，你说对吧，左慈幽纱小姐？”奥瑞莉娅转头看向脸上还挂有泪痕的左慈幽纱。
左慈幽纱站起来，面对着那位一脸无所谓的金发首席科学家。
祁月透过左慈幽纱与奥瑞莉娅剑拔弩张的身影默默注视着祁阎，祁阎手撑膝盖从地上站起，数分钟前她为左慈幽纱阻挡射击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如果幽纱做了什么让姐姐不满的事情，我为之道歉，姐姐也不要气愤了，我们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会尽快……”
“尽快……这难道还有多少时间吗？面对这闹剧，也就是战争。”
“事到如今你是不是也该认清事实了呢，妹妹？”
“什么事实……”祁阎不自觉回避着祁月锐利的目光，语气中充满着犹豫，而左慈幽纱不知不觉已经退出与奥瑞莉娅的对峙，低着头沉默的站在一旁。
“如果你们是真的不明白，身体也不会产生下意识的反应，小笨蛋。难道非要月亲口说出你们之间相性不好才满意吗？明明都是在为对方着想，能不能不要为了不去伤害对方而逃避事实？”
奥瑞莉娅不满地看着相互回避的两人。真是比最初的我和月还要别扭啊，这两个人。
不用说参与考验，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两人根本无法做到战术上的协调。左慈幽纱过分孱弱的身体别说配合祁阎，就算是仅仅是跟上祁阎的节奏估计都很费力，更不用说以组合的形式加入战争之中。
虽然让祁阎保护她不成问题，但要是一块战斗，想必总会有一个人舍身拯救另一个人吧。假若月将要对付的敌人，是连我和她一起都难以战胜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那么我们人与人之间的物质与感情会以什么形式存在呢？
“用生命抵消生命，活着的那个人真的能怀揣着已经不存在的思念活下去吗？”奥瑞莉娅向孤立的两人喊去，声音回响在刚刚发生激战的白箱。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保护左慈幽纱，这份决心都要让我有点感动了诶。但这是不稳定的因素。”虽然与她俩相处的时间对于奥瑞莉娅而言短如一瞬，但她也已经多少流露出来内心深处对她们的一些心里话。
安德里奈无言地看着这一切。从对祁阎两人的些许同情，到祁月与奥瑞莉娅对自己的认可，既然自己能搞定这次事情，那么她也就无所谓了。不过奥瑞莉娅大人这样说的话，倒是有点期待接下来祁月小姐到底怎么说。
所有的目光聚焦在祁月身上。从一开始决定人选，到决定考验，到结束对安德的考查，最后到决定妹妹与朋友的去留。大家总是看向祁月。
但她在本次闹剧中还需要在其他人意料之外的情况里处理比那更为危险事情。
安德里奈已经向我证明了我想看到的东西。
妹妹的能力尚需打磨，自己活下来还是足够的。
只要不带上左慈幽纱。
“安德小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鲁莽行为吗？”祁月缓缓开口，凝固的空气开始有了溶解的迹象。
“嗯……是的。”
“妹妹，你也还记得进入白箱前自己说的话吗？”
‘我会避免受伤。’祁阎心中默念，但没敢回答。
“舍弃生命，全力攻击或者说守护他人，是需要勇气的行为。在个人层面，我始终保持着敬意。但是在战场，这只是一厢情愿的送死，自以为是的伪善。”如果有人问祁月，她是否有过这样执意自我牺牲的时候，那么她会指给你看那个刚被“不灭”禁锢的自己。
不死不灭，如果我是被选中的人，那么只要自己承受痛苦能拯救身边的人就好了。
但是让他们看见自己受伤反过来却伤害了那些重要的人。血肉一次又一次消散而又被永夜持久不断地修复，心早已在一来一回间磨去了棱角。
尽管自己的生命已经被囚禁在了那一刻，尽管自己再也难以唤起内心的波澜。
“如果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那该怎么样去保护那些对自己重要的人呢？”祁月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久违地包含忧虑与激愤。
“活着，才能保护珍视之物，并与这个世界上你所不齿的东西斗争下去。或许有那么一天真的需要赌上性命，但不是这一刻。”
“安德里奈，妹妹，左慈幽纱，你觉得你能拯救所有人吗？”祁月再次发问。
“我……也许不能吧。我不是主角。”安德里奈眼眉低垂，注视着地面，而一直观察着的奥瑞莉娅也默不作声。
“……我可能只是被拯救或者没能被拯救的那种路人吧。”不论是开始到现在，幽纱都仅仅是为了跟着祁阎行动而提出各种拖延的要求，没有一分一毫尝试过真正审视目前的自己。不管如何，这时开始她算是不再去逃避自己没有战斗能力的事实。
“拯救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我还想保护幽纱，甚至有什么别的情况我也要保护姐姐，安德小姐，和狐狸小姐。”祁阎自知那种“什么人都要救”的英雄故事其实就是脱离实际的幻想，每次在中央都市看到那些呼吁包容任何社会边缘人的所谓组织她都选择有意无意地走过去阴阳怪气两句。
“唔～这种时候还不忘记给我取外号呀？”奥瑞莉娅插嘴吐槽。
“既然你知道做到力所能及就可以，那不可能没搞懂有时候分头行动也是保护别人的一种手段吧？”
“但我不能放着幽纱不管只让自己通过。”
奥瑞莉娅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样的话～从一开始就别参加考验就好啦。”
像是有莉娅帮着忙缓和气氛，祁月也终于说：“妹妹，假若你不与左慈幽纱搭档，其实稍加锻炼就足以达到我评判的标准。”
“但是你还是选择了跟她一起。我认可你这种要保护朋友的觉悟，但这一次进去中央都市还是把左慈幽纱留在南都比较好。谁也不想重要的人受伤吧？左慈幽纱，你信任祁阎能回来吗？”
“抱歉，抱歉大家。”幽纱试图强忍眼泪走向出口旁坐下，但大滴泪珠止不住从脸颊滚落，打湿了布满灰尘的上衣。而安德里奈走向她蹲下来，扶着幽纱的肩膀，右手轻轻摸着她的头。
“都是我太任性……只想着跟小阎一起，连自己还要别人保护的事都抛到脑后……”
“幽纱……”祁阎向她的方向伸出手，但整个人还没缓过来，只留在原地没有走动。
“这是对是错我不替你决定，左慈幽纱。我理解你想要和重要的人站在一起的心情。但这不是现代社会么，新的通讯能力完全可以不受限制隔着几个都市实时全息通话，别说这里还是莉娅管理的地方。”祁月望着坐在门口处的那个粉色头发少女。
“所以～作为小小的惩罚，就让你留在我这打杂咯～顺便学点什么东西也好。”金色的长发划过幽纱眼前，奥瑞莉娅总是很会看气氛。
安德里奈也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说：“这也许算不上约定吧，但我会尽快处理好事情回来南都，带着她一起。”
“抱歉，姐姐，我……也是太看高自己了——”祁阎看向一脸淡然的祁月。空旷的白箱里，她的身姿依旧是那样单薄清冷，身上的灰尘也也已经借由高速移动带来的气流清扫，除了额头上的一点汗水看不出来有使出多少实力战斗的痕迹。
“我选择信任你。既然自己做了决定就要贯彻下去。不论是你嘴上说的要超越我，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期待着你赶回南都的那一刻。”
“所以，左慈幽纱你相信她，相信我的妹妹吗？”祁月不清楚自己的嘴角到底是不是浮上来了一点，但自觉应该是把内心的期待传达出去了。
“……嗯。我相信你，小阎。”左慈幽纱用泛红的双眼向祁阎投射出坚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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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关一下灯。”
考验的白箱下一秒就被黑暗吞噬，似乎也抹去了刚刚十几分钟里战斗以及说话的一切记录。
经过这次用语言，身体，再回到语言的选拔考验，大家终于是决定好由安德里奈充当南都代表前往调律会启动紧急权限讨伐杰诺崎，祁阎作为少数没有留在中央都市的日冕学院学生代表跟随前往取得学院在调律会该有的权限，而奥瑞莉娅留在南都远程支援，左慈幽纱跟随莉娅受南都部队保护。
安德里奈与祁阎即将踏上前往中央都市的路。
而祁月已经暗中准备好前往荒原迎接那位‘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