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这确实很离谱。
我本来因为失业,在出租房里装死,然后遇到一只莫名其妙的精灵,背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使命,又莫名其妙地穿越回了22年前。我有太多问题想问问这个自称“精灵”的家伙,但是现在却问不得。
语文老师正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讲解着《登鹳雀楼》,名为音羽的精灵,正津津有味地听着。
“喂,你们精灵也喜欢古诗?”
“啧!”她皱着眉头,不悦地冲我摆摆手,似乎在嗔怪我打扰了她的兴致。
可我却无聊透了。22年前,也就是1999年,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平板电脑,在这个闷热下午的教室里,竟然连空调也没有!这怎么遭得住啊!
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孤零零的课桌与空荡荡的座位,形影相吊。突然,教室的后门,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我那混沌无序的大脑,瞬间变得清澈无垠。她,就是乔欣然!
明明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校服,衣服却显得又灰又旧。只见她猫着腰,低着头,悄悄溜到自己的座位上。一不小心,碰掉了一支笔,她就像小猫一样慌张地四下张望,偷偷弯下腰,把笔捡回来,松了口气,然后又把头埋在了书本里。教室的那个小小的角落,还没热闹起来,便又重归安静。
是的,在我印象之中的乔欣然,内向,寡言,总是默默缩在角落里,仿佛隐身了一般。
“看什么呢?”
同桌小加顺着我的视线向后望望,发现我在观察乔欣然,叹了口气。
“她又迟到了?唉,真是可怜……”
我和小加从学前班到小学都是同学,他算是我的男“青梅竹马”。后来听说他考进北京的大学,迎娶了当地的白富美,走上了人生巅峰!让我不禁感叹,原地爆炸吧,现充!
当然,22年前的小加是无辜的。
“她怎么了?”我问他。
小加抬头看了看口若悬河的语文老师,低下头,凑近我,压低声音说:
“听说,我只是听说啊,乔欣然的爸爸去年就死了,她妈妈今年也死了。前一阵子她好久都没来学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妈妈的事……”
“啊?那她还有别的亲人吗?”
“好像还有个小姨,不过……嗯,怎么说呢,反正开家长会的时候,她小姨没有来……”
“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啊?”
“您天天忙来忙去的,怎么会在乎这点小事呢。用个成语形容就是……嗯,什么来着……啊,‘心无旁骛’,对,心无旁骛!”
小加说得没错,那时候的我,深受老师们的喜爱,为了回应她们的期待,我玩命学习,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三。什么英文打字比赛、演讲比赛、征文比赛,统统参加,又全都拿了奖。那时的我,年纪虽不大,却已是学校的“名人”了。我醉心于自己的事情,对于其他,一概不闻不问。
日头转西,今日的校园生活也接近尾声。收拾好东西准备放学的我,又被老师叫去参加第二课堂活动。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饭桌旁,吃上了母亲做的晚饭。
“从今天起一个礼拜,我要上夜班。你一个人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调皮,知道吗?”
“好的妈。”
老妈所在的工厂,上下班时间不定,比996还要混乱。
“希望厂子能好起来吧,要是我也下岗了,咱们家可就……你要好好学习,要有出息!不要像我和你爸这样!”
唉,一想到22年以后,我会变成一个失业的社会废人,心里就止不住难过。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活在当下吧。
吃完晚饭,我和音羽来到外面。太阳已经完全藏到西山后,但它的余晖依然护佑着大地,不被黑暗吞噬。
“有什么头绪吗?”音羽问我。
直接去乔欣然小姨家吗?听小加说,那地方挺远的,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了。再说,乔欣然很可能也不在那里。
“我知道个地方,去碰碰运气!”我说。
学校的边上,是我们上下学必经的马路,马路的近邻,则是一个公园,而公园则靠着一条小河。这条小河,平时没多少河水。河床上,堆砌着各种建筑材料。还有些人充分发挥国人的天赋,竟然在河床上种起了菜。
趁着天还没黑,我和音羽在河边搜索了起来。
“快看这里!”
顺着音羽手指的地方,一节空心的水泥大管子里,端端正正地放着几本教科书。一节没有燃尽的蜡烛,被稳稳固定在烛台上,它的泪水在烛身上凝固,似乎在诉说着那些难忘的往昔。
我拿起一本书,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乔欣然”三个字。娟秀的字,和那封信上的一样。
看来这里就是乔欣然的暂居地,可她人呢?
我和音羽,顺着河道向上游走去。余晖终究抵不过黑暗,大地的色彩渐渐褪去。皓月却并不吝惜自己的力量,为大地重染洁白。远远望去,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向着前方缓缓行进。虽然河水并不深,但是我记得,那时候会有人偷偷去河里挖沙盖房,导致河中有很多暗坑。有渡河的人,掉进暗坑里,再也没有上来。想到这里,我赶忙加快脚步。
一道半米高的瀑布,将小河截断。瀑布的下方,站着一个不高的人影。我走过去,那小小的身影,并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她平静地注视着水流,慢慢地脱去了衣服,然后在微型瀑布旁,冲洗着它们,期待着清澈的水,能把污渍带走。
啊,这么盯着人家看确实不太好。我慌忙地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一个塑料瓶子。只见那人影突然停住了全部动作,惊恐地看向这里,急忙蹲了下去。紧接着,我发现一个黑色的东西向我飞来,正好砸到我的脚面上。
我痛苦的哀嚎,在小河之中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