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变态！萝莉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音羽周身的空气里，总会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星光。即使在夜里，我也可以看清她的一举一动。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可现在我恨不得她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
“承认吧！明明刚才看得津津有味的！”
大概是认出了惨叫声的主人，踏碎一连串月光的倒影，乔欣然慌忙跑到我的身边。我看到她微卷的秀发，被清新的河风扬向空中，明亮的眸子让我误以为看到了缪斯的眼睛。娇小的身躯，像是玉砌的，又像是银塑的。
“嘿，我就是看了，怎么地？”我自暴自弃了。
“呵呵，终于承认了！变态！萝莉控！”
虽然没有太多嫌弃我的意思，但是音羽的五官却被扭曲成得意忘形的模样，看得我是格外的牙痒痒！
我本想说“我对9岁女孩的身体不感兴趣”，突然，钻心的痛从左脚脚面袭来，“哎呦”二字脱口而出，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滑落。乔欣然只是一名小学三年级女生，丢出来的石头并不会有多大力量。但是我现在这副9岁的稚嫩身躯，根本承受不起这般打击。
听到我的叫声，乔欣然慌忙地跑了过来，嘴里跟唱Rap似的重复着“药药药，对不起对不起，药箱药箱药箱，怎么办怎么办”，然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只能痛苦地捂着脚，坐在一枚大石头上。
“想要缓解疼痛？我有办法！”
大概是看我太可怜了，音羽同情地说。
“真的吗？”我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多谢了，那赶快……”
“夸我！”
“啥？”
“我是说，夸我！”
音羽扬着头，环抱着双臂，双脚分开站立，就好像一竖起来的圆规。
形势比人强！
“美丽端庄而又睿智的时间精灵音羽啊，请赐予我神力，让我重新站起来吧！”
“好！”
这仇，我记下了！
奇怪的本子和羽毛笔，再次出现在音羽的手中。只见她在本子上快速地写了几笔，脚上的疼痛立刻烟消雨散。
“哇，这也太神奇了！”我不禁感叹道。
“没什么，只是把你经历的过往，从‘被石头直接砸中脚面’改成了‘石头砸向地面，反弹到了脚上’。现在你的脚应该不那么疼了。”
确实，效果立竿见影。
“这么说，你手上的本子，难道是……”
“是你的人生。”
听到这里，我突然来了兴致。
“让我看看！”
“不要！”
转眼间，抱着小小药箱晃晃悠悠的乔欣然，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看着手舞足蹈活蹦乱跳的我，惊呆在原地。
“我……我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不管受了什么伤，恢复起来超快的！”
“是吗？那太好了！”
自从在河道相会，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笑容。
这些水泥做的空心大管子，原本是用来连接下水管道，汇集城市污水的，不知为何，都被堆在河边。管子很大，容下我们两个小学生绰绰有余，就是坐上去有些硬，屁股疼。半截烛火摇摇曳曳，两个人的影子也在管壁上虚虚实实。乔欣然换了套衣服，可身上的这套，并没比要洗的校服干净到哪里去。不过，在这个特产风沙尘土的北方小城，在这个不方便洗衣服的地方，保持衣服整洁如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乔欣然递给我一个杯子，我赶忙正襟危坐接了过来。这是一个白色瓷杯，杯身上写着“武垣市标准件厂 一九九二年二月”的字样。
我打开杯盖，氤氲的热气冒了出来，乔欣然赶忙说道：
“刚烧好的河水，小心烫。”
啊？河水真的能烧开了直接喝吗？但是看着乔欣然真挚的眼神，我还是吹凉了喝了起来。
“那，吃的东西从哪里来？”我问她。
“河边有人种萝卜，我挖来吃。啊，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妈妈说过，偷东西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可是我……”
“为什么不去小姨家？”
从她的眼里看到忧伤，这还是头一次，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我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
言不由衷的时候，眼神会躲闪，和我简直一模一样。
“对了时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是来玩的吗？”
小时候，我经常来这里玩耍。但是这次却不一样。
“我是来找你的。”
从乔欣然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疑惑。从音羽那里，我看到了担忧。
音羽：“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说了……”
我：“我是学习委员，了解同学们的学习状况，帮助大家提高成绩，是我神圣的使命！”
学习委员，我从三年级，一直当到了小学毕业。
“那正好。”乔欣然欣然地拿出语文课本，“今天下午的语文课，咱们学了……”
“《登鹳雀楼》？”
“啊对，就是《登鹳雀楼》。还有这篇，《寻隐者不遇》。我想问的是，这两首诗……”
小学三年级的古诗，太简单啦！来问吧，来者不拒！
“我想问，这两首诗，有什么区别？”
“什……么？”
“这两首诗的区别，在哪里？”
大概是以为我没听清，乔欣然换了一种问法，继续问道。
音羽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冲我扬了两次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我。
小瞧我？讲个诗有何难，看我的！
我先分别解释了两首诗的含义以及所要展现的不同意境，从作者的经历出发，交代了两首诗各自创作的时代背景。还简单提了提贾岛“推敲”的典故，以及王之涣另一首诗《凉州词》的趣闻。
乔欣然暂且不说，音羽倒是听得入了神。从管子的一头，可以看到星空的一隅，几枚流星滑落，落到了音羽的眼睛里。
“哇，讲得真好啊。”
“安静！不要干扰我上课！”
看着音羽噘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我霎那间心花怒放！
可是，乔欣然依然是一脸大惑不解。
“区……区别，是什么呢？”
我无语。
“我是不是很笨？”乔欣然难过地低下了头。
“不啊，这个……人们学习知识的速度有快有慢，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所以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嗯！我发现我更喜欢英语！”
乔欣然打开英语教科书，其中一课正好是一首英文歌曲。只见她清了清嗓子，唱道：
“I love you，
you love me，
we are a happy family，
with a tall father , short mother , little girl,too，
three in our family，
one plus two.”
有一说一，听到前面两句的时候，我都想跟着唱“蜜雪冰城甜蜜蜜”了。蜜雪冰城应该是1997年创立的，唱出来也没问题吧，大概。
乔欣然的歌声，在夏夜的水泥管中回响，有种空灵的感觉。就连虫鸣声，仿佛也在为她打着节拍。乔欣然升了一个调，又唱了一遍。
“……
three in our family，
one plus two.”
声音刚落，眼泪如决堤一般，从她的脸颊落下。她的笑容凝固了，嘴角微微抽动，仿佛要极力控制表情，但是她失败了。
夏虫似乎也被悲伤的气氛感染，周围一片寂静，徒有抽泣。
半个小时之后，我窝在半旧的沙发里，音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拿出本子和羽毛笔，不知道又在记着什么。
“嗯……变…态……萝…莉…控……诱…拐…犯……哎，‘诱拐犯’的‘诱’字怎么写来着？”
“不要把这些东西写进我的人生里啊，喂！”
今天老妈上夜班，家里没人，我就让乔欣然去我家暂住。但是，她说什么也不肯来。于是乎，我现编了个专门在夜里抓小孩的“食人精灵”的故事，乔欣然听了以后，瑟瑟发抖，就跟我一起过来了。
“什么‘食人精灵’，你干脆直接念我名字得了！”音羽当时是这么说的。
夜已渐深，乔欣然应该已经安然入睡。
“你究竟是谁？是人类吗？”我问音羽。
音羽合上本子，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看着我。
“我是时间精灵音羽。是人类，也不是人类。我，只是一种‘可能性’。”
“‘可能性’？什么意思？”
“拿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举例。原本的乔欣然，会在她31岁的时候去世。而我们所做的一切，既可以说是改变她的命运，也可以说，是激活她31岁之后人生，让之后的‘可能性’变成现实。
“而我却不一样。现在这个世界，本不该有我的存在。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名为音羽的这个人的‘可能性’而已。
“即使我的‘可能性’变成现实，我也只能活到17岁，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而我17岁以后的人生，则是‘不可能’，仅凭我们，是无法改变的……”
没想到，眼前这个活泼可爱的精灵，居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命运。
“那么，怎样才能激活你的‘可能性’呢？”
“这是‘禁止事项’，我不能说。”
好吧，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还有，你动动笔，修改了我的人生，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继续问。
“只要不给世界带来巨大的影响，就没问题。其实，小范围的修改也是不被允许的，不过不被发现，就没关系，大概。”
这样好吗？这样不好！
“就算我能小范围修改你的人生，也请务必遵守我们的约定。言从口出，即便是我能修改你‘失言’的过往，当世界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回溯’不可避免。还有，除你以外，我无法接触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很多事情，我帮不了你。所以，还请谨言、慎行。”音羽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
突然，我听到卫生间里的响动。我和音羽对视了一眼，偷偷摸了过去。我们看到，乔欣然接了盆水，洗涤自己的衣服。虽然手很小，但她的动作灵巧，洗得很快。然后我看到，旁边的盆子里，还有一些洗好的衣服，我认出来，那些衣服都是我的。
“我一定要救她，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她！”看着她，我下定了决心。
“我相信你，一直以来，我都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