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萨城重逢

作者:TecheetahZ 更新时间:2021/7/14 0:32:32 字数:9154

战后与阿莫尼亚的重逢冥冥之中成为必然,与她的再一次交集,成为了我们九个人重新聚合完成使命的集结号。

回暖的土地上,是刈麦者辛勤劳作的身影。温润的湿气滋养着这片沿海的低缓高原,紧邻加拉加斯山巅举目可望萨拉斯亚博沃的阿德列尔镇,到了家乡一年一度冬小麦收获的时节。黑土地蔓延上了半山腰的位置,深厚累积腐殖质的赏赐让海峡西岸的这片丘陵富庶安宁。

旧历五月的阳光依旧和煦,但农户们脸上的明暗分界已然清晰可辨。阿德列尔的商品化农业多集中在山前的冲积扇上,机械化作业渐成常态的今天,山麓上依然保留着层级分明的阶梯田,昭示着小规模家庭单位传统的农业活动仍然离不开辛勤的耕作。

加拉加斯湖旁树林中若隐若现的黑带,O6(Otobahn-6)公路蜿蜒爬升,斑驳的柏油路面上依稀可见军用车辆的辙痕,一辆小货车在限速的边缘游离,平稳的行进中透露出些许的急促。

车窗两旁春风拂过,金黄的麦田随风延展出逶迤的麦浪,沿路可见村民扛着收获的麦子装上拖拉机的场景。麦垛被自家老农熟练地用柳条和粗麻绳做了简单的打包成卷,便被守在拖拉机旁的青壮年劳力喊着整齐响亮的号子,接连送上了后面挂着的拖车。越靠近镇子的入口,路旁拖拉机突突的声响便越多,杂乱之中仿佛自成一套音阶。

大婶,今天收成咋样啊?

我放慢速度,探出车窗外进行日常的寒暄。

今年雨水足,阳光更好,哪家收成都不差!农户们因丰收流露出的质朴纯真的喜悦,让家乡的人心里暖暖的。你是湖边那家的埃吉尔吧,大婶抹了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笑盈盈的回道,今天他们麦子都堆在东门广场那,快去收吧,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答谢是必备的礼貌回应,跟阿婶道别后心里还在品味着湖边风光,货车已行进到入镇道路的拐点。

两三个月之前,翻新这条路的时候整整用围挡封上了一年半,按照施工人员的说法是新路基试验段,镇上的人也没抱以多少怀疑,问询函全被以合适的同一个理由压了下来。某晚天然气管道爆炸的事故无非是官方用来掩盖真相的说辞,雨夜随同施工机械和土石方一同撤走的,还有内战后遗留下来的满地的集束地雷,为了阻挡叛军推进的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却如马奇诺防线一样被侧翼的奇袭彻底捣毁了防御的意义。

混乱的内战终于过去,今年迎来第一次丰收的喜悦也没能让农户们深层的忧虑和悲伤从眼眸的深处消去,痛苦的记忆始于三年前白茫茫的雪夜,如今想拔出这深深插入人心的利刃,除了留下令人隐隐作痛的深刻伤痕,便是人们积攒的财富如动脉被劈开后的流血般一瞬清空。

我麻利的摊开货箱底层垫物蛇皮纸,奥德加大叔一家已经忙着把麦客们收获的小麦和玉米装车。从城里带回来的商品和从镇子要卖出去的农作物,构成了我们送货人的收入循环。

唉哥,能麻烦你个事不?小儿子拉尔森奥德加(Larson Odegarrd)脸上挂着一丝神秘又朴实的笑,把我拉到一旁,怕是又要跟我要点好处。这小子别看长着一番憨厚的样子,头脑精明得很。

“兄弟,俺最近想赚点外快,政府那战时持枪令不还没解除呢,你说要不帮俺搞把便宜家伙去山里打点野味?拉尔森小声的贴着我的耳朵交代了他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

害,我还当你要麻烦我办个什么大事呢,这东西好说。我爽快的答应道。

你这回跑收购站,能不能顺道去城里捎把霰弹枪?普通泵动式那种就成。就当行我个方便?

“那你看这油钱是不是……“我肯定借此机会要收一笔回扣。

哎,哥办事就是敞亮,那我也明人说亮话,咱都交心的朋友。你这样,我以后一个月里每次给你加50拉蒂尔(本作图尔科国官方货币 国际编号RTE rathiere)运费,你合计合计这到最后合适不。

行,顺带给你加32发子弹,晚上我回家找你吃口饭,谈谈下茬作物收购价和给村子里运送货的事。

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拉尔森跑回自己家地里的快活劲仿佛是怕全村人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收获了条大喜讯。

内战后我逃离到这个镇子上三年有余,送货运货的人走街串巷,村民记得八九不离十,每次听到那口浓重的乡音,便有种归家的安定感,这对于一个曾经四处漂泊生死不明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安慰了,毕竟是个图尔科人都不想回忆起那段惨痛的战争,不论是亲历者,还是局中人,除了少数仍愿意直面那段黑暗的求真者。

尽量避免自己过多回忆起那时候的黑暗,我深踩了一脚油门。随着车辆电机和引擎共同的发力,不断加快的车速和窗外高速掠过的凉风配合着车内渐进的uplifing trance,我朝向目的地特大城市萨拉斯亚博沃驶去。

蜿蜒的E3(Expressway 3)高速公路在转完最后一个大曲线发卡弯后,右边的视野便再无海岸山脉的阻拦,萨拉斯亚博沃的全景直接映入所有过路者,是那种无法让人忽视的壮美。从高原到沿海城市这300余米的落差,让整个城市的景色为驾驶者一览无余。天海之间山海相连。

萨拉斯亚博沃依旧是那个扼交通要道的超级城市,经历过病痛的折磨和战火的洗劫,劫后余生的英雄城,准备再一次恢复往日的繁荣。另辟新地建造的副中心成为了新的金融商贸中心,光洁的混凝土和玻璃幕墙立面分割了天海之间模糊的界线,放射形的主干道汇聚至城的内核区域,三大财团主导了城市的秩序,总部确如世界树般耸立,但又通过廊桥与其他公共建筑连为一体,喷泉瀑布点缀其中似空中花园,恍若隔世。

市郊绿荫工业区中的货物集散地,便是此行的最初目的地,一年来,做物流这一行,跑遍了两头的大街小巷,对到这个地方的熟悉程度不吝于自己的老家。萨拉斯亚博沃农产品期货交易的晴雨表,可全靠这里的新开发区综合市场反映着。就算是内战过后,海峡西面所有的收成,加上停泊在粮食专用码头的巨型远洋运粮货轮,统一选择这座超级综合市场当做集散地。

本想收工之后回家照顾下自己的菜园,可惜今日还是要跑腿一趟旧隔离区内的老城商街。埃德加想要的东西,那里的交易才是最划算的。

通常来讲,巨大城市外表有多光鲜,内部隐藏的污秽就有多肮脏。触目惊心严重夸大了对混杂不堪的老城的描述,但中产阶级很少会亲身接触的地方,便是这昨日的市街地,今日的下层区。挤满了靠政府战时救济过活延续至今的人、因病致残因战致残的人、退伍老兵、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乞讨者流浪者,在清理行动后藏身于行舍之间的红灯区,让人不禁感叹这就是现实,混乱过后不得不暂时接受的现实。

城西南被彗星袭击后的淹没都市,不远处便是曾经居民齐聚的老城。隔离区的围墙还没有拆完,整个城市的人对疫情爆发时内部的无序和惨状均有所耳闻,如今虽已不是无政府主义帮派横行的暗区,盘踞的地头蛇和脏乱复杂的环境,俨然一副尚未从炼狱中获得解脱的模样。

我小心翼翼的在电单车和Kcar遍地停放的街道中挪动车子,不仅要提防随时从旁边街巷窜出的人,而且一半混凝土板一半石砖的路面,本身就是对车子悬挂和人体脊椎的双重考验。这里要避开那批烦人治安管理者的不定期巡逻,不然通行证可能要有不良记录。要去的武器店旁边的那条小巷里有一片空场,停在那里已成为来回多次的老生常谈。

蔡彻已是我为数不多保留到现在的城内联系人,大叔已过不惑之年,标志性的络腮胡子从内战后一直续到了现在,左脸上两道一眼就让人不足以忘记的疤痕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散去。现在这一辈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话题,以如此活灵活现的方式,雕刻在了一个亲历者的面门上。

前雇佣兵看淡了生死,自从成家了之后变得开始畏惧生命的死亡。为了妻儿体面的生活,甘愿战后在这不起眼的地方,给自己置办了一套保留地,靠贩卖些退役军火为生。本以为战争过后是劫后余生,却没能让自己的妻子度过旧城帮派火并这一道坎。蔡彻依自己的本事找些正经工作干本身不难,出身却成了现在的大问题。本就要独自拉扯儿子成长,又没法找到像样的正常工作,委身于城市的肮脏一隅,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这杂乱的街区里难得寻觅到古色古香的小宅,防止帮派斗争波及自家,稍有条件的各家各户都在门内装一层防弹钢板,推开外表已经老旧的破木门,奇特的是合页依旧光洁如新,转动时只有门后的灯笼挂件叮当作响。带着平日熟悉的进门问候,轻掩门扉后我望向店内。

前台未见老板踪迹,大概是又在内屋酒后未醒,一边心里嘀咕着这应该已经算是既定事实的猜测,望向那古铜色的橡木柜台。被战火困扰前半生的人,后半生却依旧要靠这曾经差点可以要自己命的物件维持生计还要同时养活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对自己命运的讽刺。格鲁克手枪这种热卖品摆在店内比较显眼的位置,由于枪械限制令只有半自动武器被允许公开售卖,可挑选的种类就少了很多,有些从当年前线捡回来的残次品,不是收藏买家,有多少稍微有点经济实力的人愿意问津也是个未知数。

后门传来声响,脚步声不似往日的沉重,却是另一种熟悉的感觉。

代替蔡彻出现的是他的儿子弗兰德(Frande)。周末休息日,继承人在店内照顾家业也不足为奇。

推门开帘望见又是我这个老主顾,弗兰德的表情五味杂陈。

老规矩?还是你又想让我帮你搞全自动违禁品?弗兰德语气一如往常。对他们家店叨扰太多,我这位老是让人冒险的烦人客人一来光顾,满脸的无奈又写在了他的脸上。

当一家店铺黑白通吃的时候,就意味着要多过些东躲西藏的日子了。蔡彻这家店可称不上平庸,当地帮派间远近闻名的小黑市和小作坊,专门通过一些地下渠道搞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不了,买把普通的打猎用霰弹枪”我说到。

简单的对视,柜台前这位刚满18的年轻小伙,脸上蓄着的胡茬最近一直没有刮过,黑眼圈的痕迹挂在本就深凹的眼睛周围,接待客人时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憔悴。

弗兰德用略带惊讶的眼神盯着我足足5秒钟,仿佛是在再三确认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样子,才慢慢地将商品架到了我的双手上。MK87熟悉的护木手感,手拂过便知。

MK87:泵动式霰弹枪 弹仓装弹7发 12号霰弹

你要的新货,合法卖的。这次轮到弗兰德的语气有点茫然。

黑山尾翼稳定长程霰弹还有没?

就剩最后两盒了,全都买走我家可没货了。

那就以后多叨扰了。我才不管别人能不能搞到这珍贵的东西,现如今还有黑火药的实体枪弹可是实打实的抢手货,实体枪子带来的冲击力和爆破声可是那些只会摆架势的杀伤性激光步枪和电磁脉冲步枪不能比的。简简单单一块碳纤防护织物就能解决的杀伤,可对穷凶极恶的暴徒没有任何威慑力。

我将1200拉蒂尔现金放到桌上,遵守老城区的规矩,这里遍地是不被财团接纳的市民,无法使用网络手段进行资金交易的他们只能用现金通过银行存到账户里。

简单的道谢过后,刚握到门把手我一个闪身扑回店内,前滚翻躲到柜台桌子下面的同时用肘部压低了弗兰德的身体。

我**大爷,你干啥?

别出声,赶紧趴下!想活命就听我的,堵死耳朵张开嘴!

话音刚落,两颗40mm榴弹就在店门外爆炸,伴随着玻璃震荡碎裂的声音和人们四处逃亡的恐惧喊叫,由远及近的皮卡车上架设的通用机枪发出撕布机般的咆哮。拉各斯帮今日动了真格,往日只强征街区人家治安维持费的所谓治安维持委员会,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原本的模样,自上次帮派火并之后,再也没见到过如此夸张的阵势。若出门时没有及时躲开,恐怕现在成筛子的就会加我一个了。

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和叫喊声中,掺杂着混混们的咒骂。

“别让那BZ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德福尔,你去33巷子去给老子抄后路!”

拉各斯帮呼喊未落,彻骨的寒流涌动伴随着烈风,立方体内的空间如子弹射穿明胶,真空空腔划过的中心路径上,是被瞬间撕裂后冰冻的残尸。两支突击步枪侵略性的开火声戛然而止,接续的是清脆的机匣撞击地面的声音。现场留下的仅剩身首异位的二人,火药燃烧后刺鼻的味道里混入了一丝浓厚新鲜血液的腥味。

顾不得外面的混乱情况,弗兰德和我扒开灰尘混着的玻璃碴,匍匐着往后门潜行。店家内层的钢化玻璃尽数碎裂,只剩外层防爆膜加固的有机玻璃上中心开花,几道瘆人的深深裂纹,差点撕开了这道最后的防线。

拉各斯又搞什么幺蛾子,不是说好这个月停火的吗?弗兰德不解的问。

你问我我上哪问去,怕不是又黑帮火并,他们哪来的那么多对头,几个月之前不都给他们清光了吗?我一边爬行一边艰难的回应着他,呼吸因为爆炸的气浪尚未平稳。

趁他们还没看到你赶紧从后院跑,去沙欣餐厅,那是中立区,天王老子想拿人都拿那地方没办法,你赶紧先去躲躲风头

你呢? 顶着呼啸的枪声好不容易让弗兰德听到我急切的问询。

我老爹这家店好歹还有点地位,他们不敢动稳定的收入来源,我应该问题不大

那这次你们这家店的小物什,幸存的就给我留着点!

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我飞奔出蔡彻家的店门,手脚并用的方式大概颇为滑稽。

把刚买到的MK87连同子弹锁进货车车厢,借着老旧公寓外墙的逃生楼梯,我攀爬到了公寓楼顶。在地面混乱的时候,老城走楼顶是最安全的方式。待到视野开阔的时候,满手已经是难闻的铁锈味,屋外的排水管锈迹斑驳,经过我这么一攥一扒,怕是能用的日子又少了不少天。

楼顶是属于信使的天地,纵使追击者再难对付,信使在翻过成群的楼宇后,没有监控和直升机的辅助也无从追踪。萨拉斯亚博沃的信使在老城区神出鬼没,只有这紧密排列的青白蓝色砖石房屋,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片房顶,是他们有别于地面上邮差的捷径,才能为他们提供最好的藏身地和掩护。战后物流邮政行业的重组仍需时间,信使在情报传递和小物件的送达上,积攒了一定的口碑。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形,信使似疾风,片叶不沾身。摩天楼的楼顶,砖瓦房的窗间,横跨街道的通信缆索,只要是能借助的捷径,少不了这些年轻的身影。后现代主义随意拼凑的长条和方形纹身,相当于每一名信使身份的二维码,隐藏在冰袖下,倘若恰好与同行相遇,一撸袖子便知底细。

到了中立区餐厅的楼上,挤满了前来避难的群众。透着防弹玻璃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街上拉各斯帮处决俘虏的场景。恐慌的人们生怕惹是生非,厚重的透明物,无形地隔开了冷漠麻木的无辜者与凛然就义的先驱者。六名外表类似普通底层阶级市民的人,被用布蒙住眼睛堵住嘴,背对着行刑者跪在街中央广场的封锁线里。身后的蒙面拉各斯帮派还是青少年兵,人手一把AN105,帮派借此次处决所谓的犯人,对新入伍的青少年兵进行考察和锻炼,只有那些冷血的果断的执行者,才配得上无情的地头蛇。

黑洞的枪口直怼后背,击穿后便是心脏碎裂或者脑浆迸裂的死亡终局。一声令下,一阵如炸雷般的短点射,六个人倒在了血泊中。狼狗闻血而上,疯狂扑上去撕咬着被处决者的遗体,享受着今天的加餐。今天治安维持委员会,枪决了六个违法人员,仍旧是不问原因,不问出处,在这老城区,与上层有直接关联的拉各斯帮,就代表了最高的原则。

战后那段混乱的年代,老城区被三个主要的黑帮和无数小帮会霸占,一年之前,墙壁上还有无数硝烟跟弹孔痕迹的丰收胜利节,毫无征兆地,三大帮派除拉各斯外,全部作鸟兽散,剩下的喽啰要么被收编,要么被送入监牢,少部分人在老城区就此隐姓埋名用假身份继续苟活。此后拉各斯帮便可谓一统江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的金手指,从只盘踞东侧一隅的混混集合,变成了能对抗小规模正规军的武装,借着新入手的装备和称不上严明的纪律,一个月的时间内完成了对整个老城的掌控。

直到封锁线彻底解除,我才随着惊魂未定的人流四处散开,得以回到蔡彻的门店,开着自己的货车回家。走过三条巷子,攀过一道铁栅栏和三座彩钢房的屋顶,借着大绿色垃圾桶当落地缓冲,才终于走到停放着小卡车的后院,没想到最近的地面路却是最难走的。

雷暴云裹挟着的短时间强对流天气刚过,老城区陈旧的排水系统还没做好应对这么沉重负担的准备,道路与街巷之间低洼处密布着各种小水塘,嘲笑着映照出过路者小心翼翼的步伐。冲刷过的泥泞汇聚,给我本就惊魂未定的路程平添几份艰难。

我用心跳脉冲探测了周围的环境,没有明显的回波异常。正当要走进驾驶室发动汽车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时,货车的悬挂引起了我的警觉。

只放了霰弹枪和弹药在空车厢里,悬挂弹簧变化的是不是有点多?

匆忙赶去货箱后门,发现平时用来加的保险固定锁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钢锁柱断成两节,有明显的人为侵入痕迹。

左手扶住后门拉杆,右手放在后背腰间时刻准备拔枪应对突发状况,保险已经关闭,手枪弹匣中弹药已经上膛,若有不测则蓄势待发。

我迅速拉开车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双手持握的手枪枪口与另一端的霰弹枪枪口相对,泵动式霰弹枪上膛的声音后,是窒息一般的寂静。

借着战术手电筒冷白色的光源看清了车厢内的状况,氚光源机械瞄具的中央是霰弹枪黢黑的枪口。迷茫的眼神满是绝望中奋力一搏的凶狠。

霰弹枪的枪口徐徐落下,对方脑波和心率也从激烈波动变得平缓。她从尖部开始已经被苍白侵蚀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车厢的底部瓦楞纸板垫层上,混合着砂土和血污的腥味。眼前的青年女性因体力不支勉强倚靠住货厢侧壁,明显是能力使用过度的疲态,被机枪子弹和榴弹手雷破片划破撕裂的便服下露出碳纤纳米护服,防护立场也趋近崩塌,能量条发出暗淡的红光。强化的特殊安全部队全部由特殊能力者组成,正常情况下解放能力限制变为超级单兵作战体足以横扫连排为单位的正规军部队,难以解释为何仅被武装帮派追杀会落得这种田地。

静脉上划出的伤口仍在渗出深红色的液体,凝固的血浆甚至模糊了她的一只眼睛。阿莫尼亚貌似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我,依旧保持着对四周环境的极度警戒。

尽快离开这,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她虚弱的呻吟着,眼里满是绝望与懊悔。

你这种情况怎么还怎么能正常活下去,得赶紧送你去医院……

我命令你,赶紧离开这!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的命令虚弱不堪又决绝。我自己可以愈合,不需要让一般市民陷入危险……

你不记得我……

,张口欲来的话到了嘴边的最后一刻,又收了回去。血污迷蒙的单只眼睛,若能清晰看到眼前人的轮廓也不大现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曾经认识的那个阿莫尼亚,经过基因强化后有身体自我修复的机能,正是这群年轻的实验体,日后成为了卫戍部队特别对策组的培养对象,与此同时不可否认的是表层记忆是否被改写也是未知数,与其现在非要刨根问底这种事情,不如先离开这位已经惹上麻烦的人物才是更明智的选择,毕竟帮派的封锁和搜寻还在继续。

我识趣地退下,货车的箱门敞开着,我仍然是不放心·阿莫尼亚的伤势,在周围警戒着,踱步了四个来回。

意识到危险似乎已经解除,阿莫尼亚拖着她沉重的身体下了车,她勉强地撑着后保险杠起身,踉跄的走向昏暗小巷的另一端。

刚转身准备往蔡彻家店里走,去拿我慌忙之中落在前台的装有持枪证申请的文件夹时,积水小巷的另一端传来水花飞溅的声音,猛然回头一層,阿莫尼亚已经瘫倒在了泥泞的地上。

我飞奔至店门,顾不得敲门声好似催债的闷雷,能引得店内人注意是最终目的。

预测到门会被猛然推开提前闪避在一旁,但我还是差点被门正中面门,一个趔趄差点摔下门旁高出地面不少的水泥台。

屋内出来的弗兰德那一脸不屑和凶恶的眼光反而让人觉得安心。

“你还有没有点素质?”弗兰德罕见的冲我大声呵斥。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他望了过去,他原本气愤的表情变为了惊恐。

你小子又闯了什么祸?哎呦喂我的亲祖宗哟,快点咱俩先把她抬进屋里躲一下再说。

两人赶忙一拖一拽,连架带背的把这肩上的麻烦事挪到了屋里。刚一进屋,弗兰德秋风扫落叶,堵上了所有能见光听声的地方。

能力者脑衰竭如此严重引发的晕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弗兰德还没脱离紧张又恐惧的震颤,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征求我的意见。

先等她能醒过来恢复再说,我去打个电话,要是实在不行还得麻烦给她做心肺复苏。你老爹应该让你学过吧,你们家那点事我也是知道的。

用加密线路封包过去的语音消息,等了足有一分半钟,对方终于接通

哟,一个月没见了,纳先生又想去我们那蹭饭了?

现在不是贫的时候,你有没有终局强化剂

你出什么事了,你用那邪门东西干吗?电话那端的语气立刻转为严肃

暗区马波尔路接头点,急用,目前能搞到多少拿多少,事后再赔你。

失控了我可没法负责任!这笔账算到俩人头上都不好交代,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啊,好几次了都是差点出事故!

所有责任我承担,你只要不在场证明,两年前那第一次我不是也压下来了?

长吁,对方终于松口:给我十五分钟。

尽快,她快撑不住了。电话弗兰德望向我颤颤巍巍的说。

阿莫尼亚平静的胸腔此时有了些微的起伏,我的双手刚想施救,却在碰到她滚烫的肌肤后放弃了。

扶她去内屋床上,你跟你父亲说一声让他腾个地方,我急忙吩咐弗兰德如是

他今天到现在都没回来,说是去商会聚餐,还要等一阵。

那正好,动作快,你去前台盯着点,别让拉各斯查店铺的进来后屋就行,发现了咱们俩和你父亲这家店都得当场玩完。

阿莫尼亚依旧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冰冷失温的肌肤逐渐因虚弱的高烧变得滚烫,脉搏减弱,呼吸减弱,能否撑到救兵到来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伤口处的殷红正被缓慢生长的絮状凝血和皮肤组织覆盖,感染的排异反应依旧足以要了阿莫尼亚的性命。

少倾,借着雨霁斜阳,后巷出现了一直盼望的人

伊斯卡·德尔加多,原国土安全局特别行动组2组特工,战后入岗集团安全保障部队

只有四支,都在手提箱里,你今天来老城干什么?拉各斯那边不清楚什么原因刚把暗区扫荡了一遍。牺牲的那几位有消息说都是安全局的。伊斯卡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

看到了我用来送货的货车,伊斯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领你见个人,十万火急。”

伊斯卡前脚刚迈进店内后屋,便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右手的保管箱将将滑落,他又本能地用左手在下落到地板之前把箱子接住。

如果能早那么半个小时,就差这该死的半个小时,线报就能传到专属信息网络里去,她这次就不至于冒生命危险来这了。刚放下箱子的伊斯卡一拳砸向写字台,一次性可降解纸杯禁不住如此重击,跳跃飞溅的矿泉水连带着孱弱的杯体折下了桌。

幸亏基因改造的士兵有自我愈合能力和部分痛觉屏蔽,才能保下她这条命。

这次这帮狗日的又是用的新研制出来的能力干涉波扩散装置,这群人为了保住自己和上面的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用三管强力刺激,活要见人死要全尸。

注射器里的青蓝色液体被缓慢推入,就在拔针的同时,先是红晕出现在阿莫尼亚冰冷洁白的脸上,紧接着是体温迅速升高,表层皮肤肉眼可见血管静脉迅速扩张

快关上门,把声音堵上,别让巡逻的人听到了。

撕心裂肺的吼声随即填满了整个房间,与身体机能连通的纳米护服能量条由暗红突变靛蓝,破损衣物露出的皮肤伤痕愈合速度明显加快,阿莫尼亚的眼睛终于睁开,但强大的药效副作用使她的目光失神瞳孔散乱放大。能不能避免脑死亡,就看这一坎能不能撑过了。

强化剂的危险副作用在于,强制激活脑细胞诱导能力逼近极限,令能力释放者身体机能达到满负荷运转,以此进行生命回复或短时间突破能力使用屏障,将施放威力扩大数个层级,若中途能力者自身体制不足以承受住短暂的超频诱发,则会彻底引致本体的死亡。

阿莫尼亚作为操纵自然元素系能力者,按我记忆中的来说,很少用借助极端方式爆发。

地面上细小的灰尘泥土在她身体周围半径2米被诱导激发的静电场的作用下,乘着弱循环气流护盾在半空中悬浮,瞳孔由黑转蓝,刚刚还是聚拢的黑色长发,从发根到发梢,全部变为银色,反射着窗外斜阳的橘红色,在阿莫尼亚的身后全部伸张舒展,不规则地飘荡着。肌肉不受生物电信号的控制,不断地僵持和放松,让阿莫尼亚的双唇无意识的开合。

待这奇异现象结束后,迎接我的是扑到怀里的熟悉的温暖。我用腾出来的左手轻抚黑发,抬起似有泪痕的面颊。虚弱的阿莫尼亚此刻依偎在我的怀中,虚弱地睁开了清澈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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