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呆了,望着时间近静止域内四处飞散的军人,尤利娅瞬时失语。
“能帮我解开他们腰间背心上的口袋吗,速度快!”我向她大声呼号着,做着最后一丝把她的精神拉回现实世界的努力。刚从惊魂未定的状态恢复理智,尤利娅勉强用颤抖的手硬拉开了绑带。一阵生疏的解扣,她还是最终握住了冰冷沉重的聚合物护木。
“把里面装子弹的盒子拿出来,直接丢给我就行。”
时间近静止域的有效作用范围至多只有五分钟,充分利用失能状态下士兵手里的武器,我们才能在如此激烈的防卫过当后还能有一丝生机。
接下6条弹匣后,二人的突围便有了武装保障。在静止区域即将消失的前夕,我一把拉起尤利娅,顾不得女生的身体能否承受住如此剧烈的运动,在用突击步枪短点**准击杀了两名包围的士兵后,开启量子护盾掩护着我们钻进了铁路周围的防护树丛带。密集的曳光弹穿透树丛,进行火力覆盖的同时扫荡和照亮我们两人所有可能的逃脱轨迹。
士兵们正在叫喊着有人逃跑,那套他们构筑好的包围圈却在关键的一点被突破后如此脆弱,只能干瞪着眼看到我们二人进入了遍布自然掩体的树篱后,再也无法寻到准确的踪迹。
铁路跨线桥的防护网部分地方已经锈迹斑驳,时空涟漪激起的冲击波足以在小范围内破坏这最后一层阻碍我们逃脱包围网的障碍。尤利娅踉跄的蹭下了铁路两旁的混凝土护坡,本来整洁的校服也被树丛划出千疮百孔。
跳上来,快,这是要去你的目的地最快的方法了。
短时间的凝固时空内,二人的身体化为一道踉跄中不失优美的弧线。花样滑冰的抛跳动作后,尤利娅死死地扒住了连接处平台上的栏杆。我则向前疾驰几步,与信号灯杆将将擦身而过后,扣住了车皮的外沿。
满载武器和资源供给前线兵变的货运列车不紧不慢的前行,二人从风声呼啸的狭窄链接车钩处挪步,拉开车厢门的瞬间,外部高速的风压直接将我们推进了车内。大难不死后的短暂安宁,让两个人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得到放松,四肢一瞬之间的脱力感袭来,我整个人沉重地摔在了武器弹药补给箱上,多亏了做过处理的棱角,与坚硬物体亲密接触后,我的后背上不至于尚未开战便先挂彩。
总算是捡回一条命,长舒一口气的我终于有时间顾及在一旁瘫坐的尤利娅。
她因恐惧而产生的空洞迷惘,令她本就孱弱的身躯不断颤抖。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只盼我尚存温热的双手合十后,能通过那娇小的双手震慑住她体内不安的邪灵。
少女突然扑向我,双手紧扣住我的腰间,漂亮的脸颊埋在胸前解开风衣后露出的内衬里,微微有短暂的抽泣,少倾,皮肤感觉到了温热的濡湿。
很少有人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后内心还能够如此平静,尤利娅的谢谢才出口半句,就被因恐惧流出的泪水噤声。
她身旁的斜挎包上的魔术扣早已松开,一张藏在文具夹层里的照片漏出半张褪色的部分。
现在这年代还能用胶卷相机照相的人家已经是少之又少了,大小姐家的相机,怕不是要上万块钱。好奇心驱使着我双指捻出这张相纸,看到的是尤利娅家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是一位称不上不熟悉的先生
尤利娅平日在校内或班级内给同学的印象,多是举止端庄优雅,待人友善平易近人的富家小姐,交际不甚广泛却总有固定的知心朋友能无时无刻围在她身边分享生活琐事的公主,如果用完美无瑕形容的话有多少因她平时的小性格接地气的幽默存在偏颇。同学们猜测她的身家不菲,应是财团掌门人千金,但谁也不会猜到隐藏在她身份下的,是她作为国家当前元首的女儿的现实。
城内的风暴四起时她还要孤身进城,作为女儿的她只是在尽自己最大努力保护她那“独裁”的父亲。虽是被国民称为“已经变质”的领导人,面临已然行将就木的固定结局,纵使他作为家长培养出来的的女儿如何优秀,也避免不了因失去民众支持招致的最坏结局。这一程,也算是我亲眼见证这个曾经富足国家的政权的覆灭的机会。
或许可以说,自己从升入高中以来所做的所有事情,俨然已经在虚拟世界中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位匿名英雄,高举反对派的大旗揭露当前政权治下社会的种种不堪与缺陷,最终亲手埋葬了身边所有人的和平稳定的生活,这一切到现在为止真的值得么。民主政治夸大了公众的作用,公众不可能付出时间精力,只有当一件事成为通俗易懂的矛盾冲突时,才能唤起公众的关注和兴趣。只要能辨认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对公众来说就足够了。舆论的力量总会是不断成长的,当累积一定数量的观念受众时,这种坚持观念正确的人数造成的舆论力量量变最终会引发舆论立场的质变,操纵人心,需要的不是多么高明的洗脑的艺术,反倒是生活中贴近受众利益的深入解读,即便其最终的立场是别有用心而为之,也会或多或少获得收获。我在无形中,已经剥夺了一个家庭此后享受幸福的权利。
埃吉尔……
尤利娅呿喏着,强掩因恐惧形成的哭腔,轻声呼唤着我。又旋即在看到我手拿照片的那一刻,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你知道了我父亲的真相,为什么还不恨我……
没有为什么,只不过是在赎罪。
赎罪? 埃吉尔有犯下过什么无法原谅的过错么?
或许有吧,只能看别人如何评判了。
平时不太能说得上话的二人,如今在车厢内捡回性命的时候,平民阶层的我反倒是能跟觉得地位斐然的学生会成员进行初步的交心了。
她看到了我手中执起的那张褪色的照片,慢慢地开启了尘封许久的话匣。
尤利娅试探似地向我询问着:我的父亲,做了很多对不起这个国家的事情。你恨他吗,
不过还未等我开口,她紧接着占据了我回答所反应的时间:
图尔科一部分人们如今对他恨之入骨,讨厌他,讨厌他领导的政府中那些不透明的地方,人们恨那些剥夺了他们自由和基本物质生活需求的敌人。物价的不断上涨与财富的分配不公总需要有替罪羊,他们把我的父亲认定为了那个人。尤利娅快要哭了出来,极度压抑内心的愤懑不平。
他总是把不应是的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谁能在欧雷尔德那种制裁下还能让小孩子有免费的学可以上,免费的面包可以吃……她用还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小声呢喃着,至少作为我爸爸,我爱他,他也一直守护着这个家。可是……
尤利娅终于忍不住抽噎,不争气的泪水扑簌滴落。
任何为人父母者,都会拥有与一份挂在外表上显露的人格所不同的柔软之处。平民不妄议政事,我简短地回答着,除此之外我难以出口我是动摇人心的始作俑者。
尤利娅,或者我现在应该称呼她的真正名字:卡娅拉米·布莱泽。用尽自己的所有精力维系着费尽千辛万难建立起的人际关系那微妙的平衡,在本应豆蔻年华之际,过早地承受了太多世界另一面的压力。
我在她原本瘦弱的背影中,观察到了事实上的巨人之形。
埃吉尔同学,我父亲的事情,还恳请你保密哦,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与此同时我也不会将你刚才展示出来的真正能力报告给学校。
有些调皮的笑容划过,眼前的女孩,正坚强地望着远方市中心的硝烟火光,眼神中既有期盼,更多的是担忧和伤感,隐藏在她天真和蔼面孔下的,不曾想到是如此般的成熟。如果是她拥有这难能可贵的特质,这个国家或许还有很大的希望。
卡娅拉米·布莱泽特殊的社会地位使得她进入了学校自治组织的管理层,而我这种平时关注点本来就少的泛泛之辈,只能通过自己擅长的科目的成绩引起一定程度的关注罢了。
为了救出父亲或者能亲眼见自己父母最后一面,至于自己殒命都在所不惜。或者说她已经做好了用言语打动士兵放行自己的天真计划。不愧是理想主义的实践者,但是现实往往残酷的不遂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