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知道，为什么两所高校的学生运动与能力者坠楼事件，能形成短时间内席卷萨拉斯亚博沃全市的风暴吗？
维罗尼萨似笑我无知，立刻回到：你们身后的白手套的操作手法，图尔科安全局可是几乎尽在掌握。
具体来说，是哪些“我们”？我反将一军，继续将话题领入深层。
略显嘈杂的门后也随即安定，徒留整个审讯室内灯泡细微的电流震动声，维罗尼萨的表情由信心十足的微笑到变得动摇，整个面部的细微变化逃不过我的双眼。
父母识趣地退出，又回到了我与维罗尼萨独处的境地，不过此时我多了些反击的底气。
蛛丝透明无形，然而结出的网却韧性十足。乱麻般的丝线看似毫无联系，一旦找到了最为关键的绳结扣，就会连带出心中所有疑问的解答。
我说，你们审我这么长时间了，都不给点水喝的吗？
随你，她有些迫不及待。
久旱逢甘霖的喉咙贪婪地接受着饮用水的滋润，一切落定之后，我开始了我的讲述。
“图尔科民主基金会你们早就知道，已经成为了你们黑名单上的首席贵宾。”
不错，维罗尼萨回答道，对这种简单的结论了无兴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平板电脑的手写笔，随着那根细长物体的一次次旋转和从手背上掉落。每多一圈，
“你应该明白，图尔科国内法律对于外国非盈利性质机构资金变动的报备审批制度...实际上只能监视极少部分的资金流动。”
“...?”
维罗尼萨抑首微偏，她的眉头现在更紧了一寸。这种微小的表情，兴许她也曾在意过这些。
“他们便相应地，通过巧立名目规避掉了大部分资金来源的审查。”
随着游离的眼神，余光捕捉到的维罗尼萨的神态，多了几分不安。
“...你们安全局这次行动所捣毁的那两个部门，仅仅是数十个下属机构的中间分支。决策层的边都没摸到，还不如早点下班了。”
听出了言语中似有似无的嘲讽，面前这个的少女扬起了下巴。
“有这时间在这讽刺我们的能力，何不想想你自己也不过是个可悲的弃子。抓到你这个间谍可没废我们多大力气。”
“自己不想干了还用得着你们抓我么？”
“嚯...你觉得现在的你配得上用这样的语气反呛我们？”
“不是欧雷尔德人嫌弃图尔科，你问问世界上稍有常识的人，这鬼地方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我并不想再掺和这毫无意义的争论，只求速战速决。“多民族，能力者诞生地；本深处地缘旋涡的中心，还占据着战略资源，不找你麻烦找谁？”
“没必要同我说这些废话，我看你还是摆明立场和地位比较好。”
她加重了语气打断了我的铺垫，似乎是情绪上的波动开始影响了她的判断，被我一步步引入既定的话题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任谁都想让自己的势力过来横插一手。”爱国者也会表现得无助，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心理。我继续陈述着事实，主动向维罗尼萨提问：“一年前那会儿的国家联合大会，欧雷尔德不是联合恩萨列尔正式递呈了图尔科人权调查申请么？”
“那种满篇胡言乱语充满了虚伪偏见的报告，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认为是正确的。”
哎哟我的小妹妹，重点可不是这个哟。
谁是你妹妹？你嘴巴放干净点，别松的跟个冬天穿的秋裤腰带一样什么词都敢往出漏
论辈分我确实大你几天，叫一声怎么了？我小声嘟哝着
你刚才在嘀咕些什么？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我赶忙转换话题直奔主题。
不久之后，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便提出议案要求审议图尔科的履约情况。那次会议对外的相关报道统一口径是：图尔科拘留营强制关押了15万能力者和赫梯斯坦难民。我说的没错吧？
“但是，这些报道仅仅提交到了国联委员会，并没有对外正式发表，鉴于此份报告的调查对象基数本身就过于稀少，仅目前查明的就只有12个...看似是由独立委员会审查组中的欧雷尔德代表与哈德巴芬代表所提交。实际上这份报告的来源是一个叫‘图尔科人权观察者’的研究组织。”
“这个研究组织的充其量，不过就是在那空虚的皮囊外镀了层金箔...它们主要的资金来源是由欧雷尔德国家民主基金会所捐赠的。”
嗓子是吃了平时话不多的亏，就这么一会的正经谈话，已经让我的喉咙再次干涩难忍。毕竟这审讯室干燥乏味的空气正在蒸干里面的最后一丝水润。我接着灌下了一大口矿泉水：“拉斯穆森·洛，你了解多少？”
“拉斯穆森·洛...”
即便她对自己那鄙夷的目光再三掩饰，我也能看得出来她那打心底的厌恶。不过为了追求更多的主导权，维罗尼萨还是接上了话。
“阿勒曼尼圣三一学院毕业，主要从事人文社会学研究。他的论文主攻方向是少数族裔民族主义研究和地区地缘政治再平衡。”
她修长的指节从侧颊的阴影下脱出，从一旁拿出台PAD，轻车熟路地找到国安部门数据库里已有的资料。
“你也该知道你们这么整查不出什么东西，把笔记本电脑给我。”
“你可别想动什么鬼心思。”
要是有那个心思，怕是这牢房我压根就进不来。
绝对的心理优势令阿莫尼亚十分干脆得将无线键盘从大理石桌面下方传了过来。
“他论文导师：哈梅斯·雷博尔顿，是亚申尼亚伊斯托迈尔大学客座讲师，亚申尼亚智库高级研究员。”我飞速敲打着键盘，为了跟上打字的速度不紧不慢地交代着所知晓的一切，“2046年欧雷尔德国会众议院正式通过了图尔科少数族裔人权政策法案，当时还是个学者的拉斯穆森·洛奋力要求欧雷尔德直接下场参与调查图尔科对于赫提斯坦难民工作环境和能力者生活情况。”
“基于对他自己认为的相关数据推测，引用了图尔科国家统计报告内对赫提斯坦族裔贫困户居民城镇化率进城务工数据，以及寄宿制能力者学校逐步递增的增设率，最终将其结果诱导为图尔科正含有可能对少数族裔实行强制劳动与强制亲子分离的嫌疑。”
将深层数据逐个拽出加密档案库，我将键盘撇到一边。
“这就是由拉斯穆森·洛所撰8篇论文，但名义上是由约翰斯敦基金会支持发布的。它们在当时引起的轰动可不小。”
“而图尔科萨拉斯亚博沃丰州高中的坠楼事件，就是你们官方口径中整个紫罗兰暴乱发动的导火索。我知道你们不会用GM这词来形容本次不正义的示威。”
你知道就好，需要我对你的尊重表示感谢吗？阿莫尼亚重新摆弄起终端，道出了坠楼事件的主角。
“马哈马杜·阿提扬，男性，17岁，高中二年级。中低收入家庭，父母务农，受到同级同学霸凌而跳楼自尽。但...”她双肘支上台面，“为什么他死的第二天，反倒是在各大大学校园会出现如此有组织性的暴动？”
“这样的骚乱。历史上这么多名鉴，似曾相识，不是么？
“......”沉亮的眸子立刻映出了什么，她好笑似得隐下一声嗟叹，“经典的颜色GM套路，掌握大学生的思想，美其名曰青年觉醒来倒逼国内体制。”
那幕后的钱你们现在查到哪了？
这次轮到维罗尼萨陷入了思维的旋涡，在信息流剧烈的冲击下，先前自信的她从厚重的纸质档案堆里扥出了一份回形针夹着的打印纸。
安全局这到头来无纸化办公也就是嘴皮子上说说而已嘛，我内心暗自笑着，数字媒介还是有它的局限性在那。
在维罗尼萨将材料转向我的那一瞬间，左上角那再熟悉不过的logo让我突然笑了出来。
我警告你给我老实一点！ 维罗尼萨重重地拍了几下桌子。
没事，你们要是查到这那真的是往对的路子上走了。我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声：威尔泰公司，明面上的投资顾问与投资环境分析咨询公司，专门对供应商强迫劳动行为进行过调查。威尔泰现任CEO刚好为BLI执行董事之一。土到灯塔世界里烂大街的口号喊得响亮：做为企业提供，帮助消除劳工虐待的工具。
“威尔泰公司法人与董事会构成了2份名单，但其中对外公布的身份有明显缺失，比如...希斯罗·怀亚特和卡森·威廉姆斯...”我把键盘扒拉过来，敲出了这串人名，“先说卡森威廉姆斯，你们对他了解多少？”
“前欧雷尔德国家情报局局长，协助建立了欧雷尔德国家民主基金会。”阿莫尼亚调出一套数据表，“图尔科外资银行、城地集团商业银行、标准大宗银行以及欧雷尔德海湾石油化工公司...这些都是图尔科国内那些NGO的潜在幕后金主。”民主基金会的资金，全都是从企业的账目里暗中流向暴乱分子一侧。
挺能耐啊，你们能查到这是真不错。
“那么...希斯罗·怀亚特，你们知道多少？”
“国际地缘政治学者，专注图尔科多民族性研究。曾今是欧雷尔德NGO公平劳工协会的认证总监，自主出资拍摄过图尔科少数民族人权纪录片。现在他是威尔泰公司的CEO，以及BLI的执行董事之一...”维罗尼萨摇了摇头，语气中能感受出被迫妥协的不甘，“我们知道他肯定掺和了一手，但是抓不到他的把柄。”
看来没错，这两家公司他们无法深入调查，光要凭那财务报表和账目流水，能看出有不正当资金流向就有鬼了。
相关的情报，我只提供这么多。我用手指抿了抿干枯的双唇，一点唾液赐予这张嘴最后说话的气力。“我要是你们，我就先盯着赫提斯坦人权项目HTHRP，声称自己是非盈利性组织的那个。这最后的小小建议，够么？”
我已经能看得到维罗尼萨的迫不及待，现在我人身自由的胜负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种安全的感觉，让泵动从未缓和下来的心脏迎来了来之不易的喘息。
欧雷尔德国家民主基金会7年以来已经向赫梯斯坦族团体提供将近900万拉蒂尔的资金援助，并影响着欧雷尔德两院迅速通过暂停援助图尔科能力者培养项目和赫梯斯坦族自治地区轻重稀土资源出口许可的议案。这条大鱼，自己掂量掂量吧。
维罗尼萨沉思良久，最终，越来越紧绷的神经随着这条线索的明朗，这条看似无形的弦终于停止了振动。她如释重负地靠在了人体工学椅上，看这样子，脑海中怕不是飞速处理着新获得的所有情报。
审讯室又一次回到了刚开始时的鸦雀无声。
我甚至不需要多看一眼，脑海里便浮现出父母的惊愕，维罗尼萨应当知晓，如此多的情报，足够将一位污点证人假释。鉴于我依据图尔科法律又无明显的危害国家安全罪行，只是在煽动舆论方面充当了令人不齿的推手，她在懊悔，这种无法将我绳之以法的咒怨溢于言表，在她清澈的眼白里，几道殷红的血丝相结成网。
想知道最后的结果？我如今的无犯罪记录证明还正是拜阿莫尼亚所赐，干净的户籍足够我安静地落脚萨城，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身旁的阿莫尼亚进入梦乡，徒留在阳台边上沐浴着月光熬夜编辑访谈稿件的我，在明澈的月光下，聆听着她入梦的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