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擦锃油亮的长筒军靴踏在地面的声音有律动地响着,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后,回荡在过道上的脚步声变得略微急促起来。
咔——!
“很抱歉,我来晚了。”巴泽尔在打开会议室门的同时朝里面道了一句。
他在进门时快速地打量了一遍周围,发现这间会议室在布置上出奇地简洁。一张略大的红木圆桌,六把办公椅被均匀地摆放在了周围,其中有五张已有人落座。
“会议快开始了,汉斯先生,先坐吧。”一个在语调与气质中都透露着沉稳的板寸男人开口道,面露微笑地对巴泽尔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的。”巴泽尔平静地回了一句,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剩余四人的面部表情,发现其他人要么是若有所思,要么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一个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对自己的轻蔑且没有任何想要与自己交谈的意向。
总而言之,除了那个还会跟巴泽尔客套一下的家伙以外,其他人应该都挺自负的。
但就在这时,场上唯一一个女指挥官忽然察觉到了巴泽尔打量的视线,正当扭头向他望去时,他却及时地收回了自己那不太礼貌的打量,若无其事的坐在了位子上,也就是她的旁边。
为了在参与这场会议中显得更加正式,巴泽尔除了穿上自己的定制军装后,还特意给自己平时戴眼罩的眼眶中塞进了一颗蓝瞳的假眼,让他在外表上看起来与常人别无二致,但如果另一只眼球转动幅度太大的话也会被人看出异样。
他在落座后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名牌,除了名字不同以外,姓氏倒是与巴泽尔的一模一样。
“让我用假名......这难道也是‘比赛’的一部分吗?”他心里念叨着,端坐在了座位上。
在气氛渐渐缓下来时,巴泽尔再次放出了打量他人的目光,他估计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年纪大概都在25到30岁左右,从刚刚某些人的行为举止来看,他们可能在某个机构中受过相对正规的军事训练,但没有去过几次前线。
毕竟那种只有在炮火的冲刷下才能形成的气质可不是那种“办公室将军”能有的。就算是那个叫弗雷格的,也就是看上去最沉稳可靠的家伙也是一样。
“看样子我是被一群孩子给蔑视了啊.....”巴泽尔轻叹一声。弗雷格也在这时起身,向大家示意了一下后,便出去接电话了。
在他离开了会议室后,室内的气氛又逐渐火热起来,原本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人也在这时与别人开口聊天了,这也从侧面坐实了巴泽尔的猜测——弗雷格应该就是他们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汉斯先生,你刚刚为什么叹气呢?”一旁的贝罗妮卡向巴泽尔挪近了几分,对他问道。
巴泽尔有些诧异,因为自己刚刚叹气的声音明明就跟蚊子在五米外飞行一样不起眼。
难道这家伙刚刚一直在观察我吗?
他瞥了一眼她胸前的工作牌后,故作失意地说:“啊.....其实是因为六号营地那里的事而已,你知道的......那里还在起步阶段嘛。”
巴泽尔选择说了真话,原因无他,主要是对这些同僚撒谎没有意义,在他们知道了六号营地的发展状况后也会由此推测出自己刚刚那种表现的真实原因,所以与其给别人留下一个好面子的印象,倒不如直接把原因说出来,没准还会有人愿意主动资助自己。
“啊......这样啊......”贝罗妮卡的笑容中带着歉意,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了。
“就六号营地那个地位和战略价值,哪里还有它在那里浪费资源的必要?”一直对巴泽尔抱有轻蔑的米克诺夫在这时开口道,脸上的那一团络腮胡子也伴随着他那张嘴的一闭一合而上下晃动着。
“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资源,还不如把它们都交给我,让我的部队可以更好地攻破铁血的防线!”
“得了吧,你也不想想因为自己鲁莽的进攻风格差点玩脱多少次了,最后不还是得靠指挥官或者弗雷格来帮你救场?”
在旁人的拆台下,原本还咄咄逼人的米克诺夫便一下子哑了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的确实是真的。
在这几名指挥官中,米克诺夫是进攻性最大的一人,也座车是在指挥中最鲁葬的一人。在之前的战斗中,他总会用手中充裕的兵力对铁血的防线发动连绵不断的攻势,不断地消耗并削弱对方的力量,然后在自己认定对方的力量已不足以再继续防守下去时再面过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一举突破对方的院线,然后乘胜追击,趁铁血还没来得及建立防线就不断主攻,不断扩大战果。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打法,使克诺夫成为了在座中唯一一个能够在短时间内取得重大战果的指挥官。
但铁血的指挥层也不是傻子,被打多几次后,铁血发现这些来势汹汹的进攻部队﹣没有后读支援部队;二没有巩固已克阵线的防守,于是对方就对这支只会无脑 Rush 的部队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指挥官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于是在那之后,每次米克诺夫的部队前来进攻时,铁血的守里部队就会象征性地抵抗一下,然后再撤退,给他营造出防守力量薄弱的假象。
然后在他的部队离开攻克的防线时,提前在附近准备好的铁血会重新占领这道防线,然后配合其他队伍,封死并拉紧这个口袋阵,慢慢歼灭这个包围圈中的有生力量。
从那时候开始,克诺夫就很少能打出一些像样的战来,很多时候他都会因为自己的部队被包围并不得不向其他人求援才能让自己的兵知不继续折损。
所以要论谁的资源需求与消耗都是最高的话,那克诺夫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按理来讲,像这样鲁莽的指挥官早就应该被换掉了才对,可战区总指挥官却一直没有撤他的职或调换他,也不知是为了对铁血加多一分自身战区的不确定性还是没空管他,总之误以为自己对总指挥官很重要的克诺夫总是在别人面前一幅趾高气昂的样子,好像他就是这片战区的第三把手似的。
但此刻,自觉理亏的米克诺夫不得不搬出另一个与他素不相干的人来挽回一点面子。
"谁都有在战略上失误的时候啊,我又不像巴泽尔那样可以在战术,心理……总之是在各种方面都无法像那样做得那么算无遗策!你能吗!"米克诺夫越吼越大声,气势越吼越高昂,原本理亏的他竟把人家吼得不敢还嘴,搞得理亏的好像不是米克诺夫而是别人一样。
虽然克诺夫刚刚的这番活在别人那里听来是没什么的但是到巴泽你那里的时候却让他给听愣了。
"他刚刚说的那个巴泽尔……是我吗?"他在心中产生这个
疑问。
可那个气势正盛的米克诺夫就像一台"骂街对象感应雷达"似的一下子就抓住了巴泽尔、脸上迅速变化了神情,并对其进行无情的嘲讽。哈!瞧瞧这个新来的傻小子的模样!心怕你是娃巴泽尔是谁都不知道吧!"
就在米克诺夫活音刚落时,身旁的贝罗尼长便将一台电脑挪到了巴泽尔的面前。
"这里面是一个多月前在303号高地指挥部战役的文字战斗记录。在那里的友军陷入缺少人力物力且被铁血攻击时,那名叫作巴泽尔的军人在路过那里时主动加入了他们,并在后来那里的指挥官失踪后,把泽尔主动接过了指挥权,带领大家守住阵地,最后反击催毁了铁血桥头阵地。"
在贝罗尼长声情并茂的描述下,除巴泽尔以外的其他人都在不自觉中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而且我还听说,巴泽尔上尉只有一只眼睛,瞳孔就跟海洋一样明亮,清澈。更重要的是,我还从某些地方那里打听到,巴泽尔上尉已经在格里芬入职了,真希望我可以在哪一天见到他啊!"贝罗尼天的脸上露出了如同一个女孩对某个心仪偶像的痴迷与憧憬,却在她偶然瞥到了巴泽尔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对某个美好幻想破灭的失望。
"其实,我在之前了解到我们战区来了个新前哨指挥员时,我还以为你是巴泽尔来看。"
"呵呵,让你失望了。"巴泽尔干笑了两声。
"不过说实话,如果我能在有手之年见到那位传奇般的指挥官的话,那我就真的死而无憾了!"另一人也开口道。
"我也是!那怕是在他的指挥下打上一场胜仗也可以啊!"
"切!瞧你们那点出息!"米克诺夫撇了撇嘴,"如果是我的话,我倒是想和巴泽尔在演习中过上几招,看看我和他的差距在哪。"他颇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我可是把他当作对手来看待的,你们这样的心态哪里能进步!"
"是啊,确实如此呢。"巴泽尔干笑着附合了一声,"但很遗憾,你现在还不能做我对手,这场残酷的比赛是不能容许任何人插手的。"他在心里念道。
"切!就你?"米克诺夫又突然把装满口水的枪口对准了巴泽尔,"且不说你在这种场合穿这种跟舞合礼服似的衣服,光看你这一张白净的脸我就能猜到你恐怕都没上过几次战场吧?我看你肯定是走后门进来的!"
被他如此,蹬鼻子上脸,一向冷静的巴泽尔此刻竟了些火气,虽然他知道"无知者无罪"的道理,但巴泽尔往这之前从未遇到过这么喜欢排挤和攻击新人的"老前辈",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了日本职场的压迫现象。
但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303高地的那个懦夫不是阵亡,而是失踪了?
巴泽尔记得自己在用香水与通风系统掩盖尸实后就已经用唯一的铜铿把门反锁了,没人进得去才对,而且就算是在战后他们也应该我到了尸体才对。
可自己也进过办公室啊,但自己最后进去时里面……没有尸体!
巴泽尔顿时毛骨悚然,他再次看向了桌上写着自己假名的名牌轻声念道:“原来如此......”
也就在这时,在外面接完电话的弗雷格回来了。
"看来大家跟这位新同僚相处的还不错嘛。"他笑着说道,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巴泽尔与米克诺夫身上反复停留,"不过我刚刚在外面隐约听到了你们聊的一部分内容,又是"关于巴泽尔的吗?"
"对啊。"有人立刻答道。
"啊......他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弗雷格并没有像别人一样露崇拜或尊敬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没有产生任何波动,可在场的其他人却好像感觉室内温度降了几分。
"看来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巴泽尔在心里给弗雷格打了个负面评价。
先说正事儿吧。由于指挥官临时有事要处理,所以来给我们开会的人变成了赫丽安长宫。"弗雷格扫过每个人的脸,"希望各位都做好准备。"
听闻此言,除了巴泽尔以外的其他人都面露紧张,他们纷纷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以防给这位严厉的格里芬二把手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以赫丽安为主讲的会议。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得差不多时,圆桌中间的全息投影仪便亮了起来,在加载动画短暂地转了两圆后,一位身着红色军宫制服,神情严肃的女人便出现在了六人的视线中,开口便是平静且冷冽的声音。
出于特殊原因,这次会议由我来持。下面开始讲解一下后面的作战部署。"赫丽安的语言筒洁而干练,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便进入了会议的正题。
在之前与铁血的作战中取得了几次有价值的战果后,铁血的进攻势头开始减弱,直到这段时间内,它们一次都没出击过。从前线侦察部队带回的情报中得知,铁血在我们部分的主要进攻目标前建立了防线,且一直在加固防守。”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等待其他人消化一下信息。
“在这期间,我们的部队也有向铁血发动过进攻,可不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还差点导致一大股己方的有生力量被铁血歼灭。”赫丽安朝米克诺夫瞥了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他干了什么,这让后者非常难堪。
“所以,上级决定,出于S09战区与战区内铁血力量形成僵持的局面,与部分指挥官的表现不够理想的原因,这个季度分配给S09战区的资源将会减少三分之一,被调走的那三分之一会调配给更困难的战区。”
得知自己的资源被扣除后,除巴泽尔和贝罗妮卡以外的人,脸上多少有点惊讶和为难的神色。虽然不知贝罗妮卡是因为什么才能让她和刚才一样平静,但至少巴泽尔并不会因为她的决定而使心理产生任何一点变化。
原因无他——他得到的跟没得到根本没太大区别。
“可是长官,如果我们没有这些.......”
“服从命令是你们的职责。”赫丽安无情的打断了弗雷格的辩解,“这是你们指挥官的原话,她早就料到你们会这么说了。”
在对方强大气势的压迫下,原本放在桌上的双手又被弗雷格悻悻地缩了回去。
“还有你,汉斯指挥官。”赫丽安面向巴泽尔的同时,也顺便打量了他一眼,“战区指挥官已经了解到了你们六号营地的困境,所以你们并不用参与对铁血的作战任务,她会安排你的队伍进行后勤工作。”
“很遗憾,即便如此你们还是没能得到额外的资源。”是出于她的个人情感对巴泽尔说的。
“最后一件事,撤掉米克诺夫的主攻职能,调到前线执行防守任务,并调走你一半的兵力给予这次的主、副攻指挥官。”
“什么?!”米克诺夫拍案而起,对这次的部署方案极其不满,“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这次会议就到这儿。两周后所有人都要进入到指定岗位上执行你们的任务。散会。”
她话音未落,全息投影就马上消失了,完全不给米克诺夫开口的机会。直到几秒钟后,仍然保持着站姿的米克诺夫像被抽出了魂一样,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呢喃着把他未说完的话缓缓吐了出来。
“可是我.....不会防守啊......”
听到这,巴泽尔打开了放在桌上的矿泉水,然后将其一饮而尽,发出一声像是叹息般的吐气。这次他对格里芬的前线指挥官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他恐怕是连军官学校中讲述防守的教材都没有看过....
不过这样不是巴泽尔该考虑的问题。也许只是因为米克诺夫之前的战绩太好,以至于上级仍对他的能力抱有信心呢?
在巴泽尔起身离开前,他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多从抽屉中拿了几瓶水塞进了空无一物的公文包中,随后才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战区总指挥部的建筑覆盖面积相当庞大,如果没人带路或没有路标之类的话,巴泽尔敢肯定自己会在这个如同迷宫一般的地方困上一辈子。
他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后才从会议室走到了外面的露天停车场中,而出席会议中的其他人则是直接前往了距离更近的停机坪。
被物质条件拉出来的差距终究是残酷遥远的。
“指挥官。”当巴泽尔走近了自己乘坐来的吉普时,负责架驶的stg44与重新归队的MP40对他敬礼道。
“走吧,我们回去,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营地内的其他人。”巴泽尔靠在了副驾驶的车窗上,面部神情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这一次要面对的战争,又会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