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莺婉转的啼叫声在大街小巷中若隐若现,清冷的细雨蒙蒙地飘着,偶尔打在脸上,微微的有些疼。如果不是路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那一块又一块的小地方,你甚至无从看见这些纷繁的雨丝究竟是以何种姿态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乱舞。
就宛如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一样,黑夜给了他们黑色的伪装,却也带给了他们黑色的苦难。
有些人拼命地往昏黄的路灯下挤,认为这微弱的光明能带给他们安全;有些人拼命地把自己藏入黑暗,认为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形迹,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
殊不知,他们都错了。
有些人可以光明正大地作恶,有些人不作恶却也会被黑暗吞噬。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死。
正如狄更斯所言:
时之圣者也,时之凶者也;
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
此亦光明之时节,此亦黯淡之时节;
此亦笃信之年,此亦大惑之年;
此亦多丽之阳春,此亦绝念之穷冬;
人或万物具备,人或一事无成;
我辈其青云直上,我辈其黄泉永坠…………
在这个大城市的一角,破落的老城区里的城中村,低洼的地势、凹凸不平而又泥泞不堪的路面和设计糟糕而又年久失修的下水系统,导致附近各个地方的脏水都往这里聚集,小雨小涝,大雨大涝,湿气逼人,蚊虫肆虐,严重影响着这里居民的出行和生命健康。
按理来说,在这个治安本来就很混乱的地方、这个时间段,居民们已经很少再上街了,更不要说此时还下着雨。可是,现在却确乎有一个人影,打着手电,趟着漫过脚踝的雨水,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他叫刘斌,是生活在这片街区的人们的骄傲。
刘斌的父亲英年早逝,母亲没有文化,一个人靠给有钱人家当保姆把他拉扯大。刘斌从小就勤奋好学,为人热心,经常给附近的邻居帮忙,深受大家的喜爱。后来,他以全省第十二名的成绩考入了一所全国赫赫有名的政法类院校,一时轰动了整个街坊,毕竟,寒门出状元的事情已经多少年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了。
为了凑齐学费,又担心特困生补助申请不下来,刘斌的母亲和街坊邻居们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出了五万元钱供他上学。
临走时,刘斌的母亲含泪叮嘱他说:“妈活了一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不黑心去骗劳动人民的血汗钱、不忘本去骑在人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只要你能做一个不自私的人,一个真真正正能为大家做好事的人就足够了。”
刘斌没有辜负他母亲的希望,到了大学后,他依旧努力学习,争取考得更多的证书,为以后找到一个靠谱的工作打下基础。
特困生补助最终因为他无意间得罪了辅导员而没能申请下来,学校里的勤工俭学也是不可能了,刘斌于是便利用课余时间到校外去打工,凭借出色的能力也总算是让他在首都的生活稳定了下来。这期间,他还凭借着自己的法律知识帮助过他在打工期间认识的一群农民工朋友从欠薪的老板那里讨来了他们的活命钱,很多人都对他感激涕零。
本来,凭借刘斌的成绩和毅力,从大学顺利毕业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正因为他的这种充满正义感的性格,让他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
那是一个狂风大作的暴雨夜,刘斌刚刚结束打工准备回学校,经过一条河边时,他亲眼目睹了三个壮汉从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把一个活人塞到装着石头的麻袋里扔进了河里。
刘斌当即便吓坏了,可他却依旧大着胆子依旧悄悄地录下了视频取证。像有鬼追一般回到学校后,刘斌便重点关注本地各方面的新闻和传言,通过种种线索终于锁定了这桩谋杀案背后的势力,那绝对不是他刘斌一个小小的大学生所能对抗的。
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刘斌感性终究战胜了理性,他的正义感和人格不允许他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
于是,在整理了种种证据后,刘庆向有关部门提交了资料。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这份资料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了消息。
刘斌不信邪,他将这份资料完善了完善后再次提交给了该部门。十几天后,他终于等到了消息,可是他等到的并不是案件的处理结果,而是学校的一纸停学通知书——原因是造谣,虽然不知道何为谣言就是了。刘斌打工的地方也像避瘟神一样纷纷辞退他,眼见着挣不到钱,在首都得生活也过不下去了,刘斌只能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雨夜,夜莺在枝头凄凄地叫着,也不知为什么——大概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吧,这叫声愈发得惨烈了起来。
刘斌此时的内心是波涛汹涌的——他非常后悔,他后悔在自己尚还弱小的时候惹了自己不该惹的势力;他非常愤怒,他对社会的不公和黑暗感到愤怒;他非常羞愧,他羞于去见含辛茹苦供自己读书的母亲和街坊邻居们;他也很后怕,他怕那些势力找上门来清算他这个目击者,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威胁到他和他母亲的生命安全——可是,他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出身寒门的贫困大学生而已,他只是一个“愚蠢”的好人而已。
当社会真的想吃掉你时,它不会给你留任何情面。
刘斌此时有些浑浑噩噩的,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路上走了多久。他只觉得,整片街道就像是一张漆黑的大口,要将他连人带灵魂永远地吞噬掉。
在转入一条小巷子时,刘斌突然间察觉到了身后有两个黑衣男子紧紧地跟着自己。
刘斌瞬间就警惕了起来,可一联想到那天晚上他亲眼目睹的谋杀现场,马上又释然了——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嘛。这帮家伙摆明了就是来杀人灭口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刘斌明白,自己的小命早晚要栽在这间荒唐事上面。心念电转之下,刘斌决定远离自己的家,他明白,那帮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不能把他自己的危险等同地带给他的母亲。
于是,刘斌毅然决然地向着附近的一条很深的臭水沟走去。他现在反倒异常得冷静——宛若一条冷静的怪兽。
在靠近臭水沟不远的地方,刘斌突然间关闭手电扔掉了伞,向着臭水沟的方向飞奔而去。那两个跟在他后面的人像是吃了一惊,不过也马上紧紧地追了上去。
很快,刘斌冲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关上了手电,那两个黑衣男子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他奶奶的,这滑溜的小子藏到哪里去了?没带手电,却接了这桩差事,老子真TM倒了八辈子大霉。”其中一个人咒骂到。
“闭上你的臭嘴,这鬼地方就这么大,他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老大说了,这小子惹了他不该惹的人,人家悬赏五十万要他的性命,一会儿抓住他后不要急着扔进沟里,先切下一根指头留作杀了他的证据,咱也好跟老大交差。”
刘斌躲在泥泞的灌木丛中,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心里闪过一阵寒意。
半晌,两个一个黑衣男子悉悉索索地摸了过来。
刘斌本想等他们分开后再一个一个地解决,不过这两个家伙比较警惕,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不到半米的距离。
看来,只能拼一把了,刘斌咬了咬牙。
“我说老哥,咱们不会真让这小子给溜……”
没等这个黑衣男子的话讲到一半,刘斌刷的一下从草丛中暴起而出,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到了他的腰上。黑衣男子重心不稳,加之地面湿滑,瞬间扑倒,掉进了身旁散发着恶臭的深水沟里。连扑腾都没扑腾一下就没了声息。
另一个黑衣人反应很快,当即便从掏出了一把匕首向刘斌扑了过来。刘斌一个测滚躲过了他的攻击,瞬间打开了手电,强光让那名黑衣男子短暂地恍惚了一下,趁着这个机会,刘斌从侧面扭住他持刀的手臂,然后猛击他肘关节以上的部位。黑衣人吃疼,匕首也掉落到了一旁的臭水沟里。
黑衣人很快缓过神来,仗着力大,猛地一推刘斌,二人同时倒地,在臭水沟边扭打了起来。
渐渐的,黑衣人占据了上风,他逮住机会,狠狠地给了刘斌鼻子上一拳,刘斌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扑倒在地。
“妈的,你杀了六子,老子要给他报仇!”黑衣人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悬赏不悬赏的了,抬脚便要把刘斌往臭水沟里踢,说时迟那时快,刘斌突然间的扑向黑衣人站立的那条腿,猛地一起身,黑衣人见势不妙,也紧紧地勾住了刘斌的脖子,二人都失去了重心,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滚进了身后那深不见底的臭水沟里……
……
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那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夜莺仍叫的很婉转,也不清楚它们是不是本来就知道,在第二天,在雨夜过后,太阳,依旧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