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科隆号的大厅里就像星期一的礼拜堂一样安静。明媚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懒洋洋地洒在大理石地面上,而更换蜡烛的轮值勤务员也蹑手蹑脚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生怕会吵醒他的同伴们。
一看到这幅景象,温格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但军用长筒靴的硬质靴根则毫无体贴之情,即便他现在走起路来活像个贼,脚步声依然清晰地回荡在有着高高穹顶的大厅里。
对军旅生活已有充分心理准备的温格,在今天早上拿出了逼迫自己起床的最高意志。然而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一副比帝国学院公寓还要慵懒的情形。
“……有些过早了么,还是去外面吧。”
来到科隆号宽敞的前甲板上,放眼望去是毫无遮蔽的蓝天与白云。因为科隆号的停泊高度要高于附近的大多数山崖,视平线的远方与自己的头顶上便是连成一体的,干净的天空……这让温格感到自己仿佛站在天堂的庭院里,置身云朵的拥抱之中。
他高举手臂,伸展自己全身的肌肉。一队鸟儿从科隆号下方飞来,围绕着高大的主建筑盘旋着————山谷中有些胆大的鸟类在科隆号复杂的尖顶之间筑巢,这样便可以避开山谷里那些偷蛋的动物了。
远离城市的喧哗又能避开村庄在这个季节浓烈的粪味儿,如果忘掉战争马上就要爆发的话,这里倒真适合做一处高级疗养院呢……不过,自己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给一些麻烦分子提供疗养吗?温格回过头,仰望着高大的主建筑,努力让自己喜欢上这个地方。
“哼~哼~~”
忽然,一阵哼唱声夹杂着拨弄水池的声音灌入温格的耳朵……四下望去,很快他便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主建筑一侧装饰用的池塘边上正蹲坐着一位少女,温格可以探知出她是一位注魔骑士。她身穿类似洁妮丝那样的吊带睡裙,年纪看起来处在夏洛特与洁妮丝之间。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团黑色的饼状物,以此当做勺子在池塘里漫不经心地试图去捞那些根本不会上钩的鱼。
且不管她是谁,她手里的家伙好像莫名的眼熟……
温格凑近了一些,当他完全把焦点放到女孩手里的东西的时候……他对XIII军团成员对于军纪的理解刷新了下限……
那是波提托克舰长的帽子。
虽然温格并不经常见到那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大叔,但他对那顶气势非凡的银边大檐帽有着深刻的印象。
就算XIII的军纪再怎么松散,注魔骑士里也不会有人愿意去捉弄严肃的波提托克舰长。伊西尔曾经说过舰长是唯一一位已婚人士,那么敢于这么做的,必定是他的女儿了。从年龄上来讲,倒是非常的吻合。
将女儿转化为注魔骑士?帝国竟想出这种办法来把他绑在这船上吗?
不,不要乱想……现在还是那顶帽子的安危比较重要。
“嗯……我说,还是把它还给舰长比较好吧?”
少女听到温格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好像之前那双不合脚的靴子发出的巨大声响完全没有惊动她似的。她从地上跳了起来,迅速将帽子双手捂在自己身后,池中那些敏感的鱼儿也四散逃去了。
温格没想到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因为他见过的注魔骑士都是些冷热不觉的家伙。他停住了脚步,如果自己再做出什么举动刺激到她的话,说不定她会跳的更远,然而她背后就是甲板的侧端了。
他以为情况会这样一直尴尬下去,但那女孩却毫不迟疑地向着温格这边冲了过来……
“想逃跑吗?我可是……”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一名棒球好手,温格自信能够在这家伙从自己身边溜走之前把那顶帽子抢到手。于是他双脚分立,张开双臂,微微弯腰……
!!
“嘿!”
“咕……!”
还没搞明白当下的事态,温格只感到自己的内脏都被挤在一起,一时停止了呼吸并且失去了平衡————女孩攒满了速度一脑袋撞到了温格的怀里,腹部受到强烈冲击的他张大了嘴巴向后仰倒。等到他搞明白自己挨了一记强力头槌的时候,那女孩已经举着帽子“啦啦啦”地跑向了屋里。
“可恶,你给我……噫!”用双肘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但腹部一阵剧痛使得温格只能脱了力躺在地上。他喘着粗气看着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之彼方……这路子,真够野的……
不知道清洁工什么时候能发现这具尸体呢,救命啊……
1h后
“所以今天监护室的工作就拜托扬了。”
“这不是问题啦,倒是温格你真的没事吗……”
看着温格手抚腹部,一脸发青的状态,扬以为今天监护室的第一个访客会是他刚刚上任的同事也说不定。
“只要当场没死掉就还有希望。”
送别了扬之后,置身大厅里的温格正被一群红眼睛所包围。绝望战团的几位也在其中,她们都穿着统一样式的暗蓝色吊带裙,手里捧着厚厚的书本,正准备前往教室开始今天的课程。
虽然知道很多注魔骑士在术后会丧失常识与记忆,但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需要重塑常识的家伙……看来术后综合症的发病率,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很多。
“嘿,你就是新来的护理官吧?”
一个充满活力声音将温格叫住,但在一脸死气驼着背的温格转过迟钝的脑袋之前,一条强壮有力的臂膀就搭到了他的肩上,险些将温格压倒在地。来人似乎也吃了一惊,但胳膊完全没有挪开的意思。
“哎呀,护理官要搞好自己的身体才行,不然怎么修好我的妹妹们呐?”
欧布莉正在一脸嫌弃地看着这边,不妙。
但是这位自来熟的小哥似乎对外来的目光完全没有敏感性。他一样有着一头白发,和一只红眼睛————另一只则是十分鲜艳的蓝色,并不是正常的色泽。
“我叫迪欧,C队盾手位,请多指教啦。”
C队?温格看过他们的编制资料,比起A队,据说更擅长打防御战。
“等一下,我今天好像见过你……今天的,大厅里……”
“啊,没错,今天是我轮值。换蜡烛可是个力气活啊。”
虽然这么说着,他的脸上可是完全没有消耗过力气的表情。
不过,这位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难道也要去上课吗?
“难道”这个词在温格来到科隆号之后浮现在他心里很多次,每次都应验了后面的选项。所以没一会,他就和迪欧一起坐在教室的最后排了。
“当然我是不需要学这些小儿科的内容……但戴肯坚持要我来,所以……”迪欧似乎对自己在这里的意义也有点不明,不过命令就是命令。
教室的前中排已经快要坐满了,从后方望去,那一片白茫茫的发丝反射着来自侧窗的阳光,让温格的视野里泛着一层薄薄的乳白色光晕。
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几乎只有温格和迪欧,而温格发现自己右手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轻松熊玩偶。
这东西好像在某人的内裤上见过。
温格拿起玩偶,发现这只小熊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纸牌,上面用优美的字体写着“妮芙莉”字样。
妮芙莉,这是那位还没唤醒的女孩的名字,XIII团的人们已经在她的灵稳舱运进科隆号的那一刻便接纳她为家人。
“最小的姐妹吗,看来以后要多关照我的同桌咯。”
一股暖流涌上温格的胸腔,虽然他称不上萝莉控,但比起在身边坐一个戴肯,他还是更享受和女孩坐在一块的环境。
他笑了笑,把玩偶放回原位。拖着脸颊等待着……瞬间,温格有一种回到了帝国学院的感觉。
“为什么还不开始?”
“唔……似乎舰长夫人还没到。”迪欧简单地扫视了一圈,似乎他对这里所有人都非常熟络。
舰长夫人做老师吗?那倒是挺合适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高挑的巨乳人妻?
但是紧接着进来的,是一位绑着鬓发带的女孩……虽然绑着一对像绵羊角一样的发带,但温格绝对不会忘记那张脸。
“是那家伙……”
是今天早上重创温格消化系统的那个女孩。
“那么这样就到齐咯。”
“神马!?”
温格转过脸盯着迪欧那对异色瞳
“舰长夫人也到了啊。”
“你你你说那家伙是舰长夫人?”
“对啊。悬月小姐,很厉害的占星者呢,绝望战团的指挥官哦。”
还特么是司令室的人?老子怎么不知道!?
还有这年龄差又是怎么回事啊?
这比伊西尔描述的更古怪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XIII最强战队的保留战力就是腹筋破坏者的话,难道XIII的建立就是为了针对德雷加德帝国没有像样的胃肠科大夫吗??
波提托克舰长好辛苦啊!
“这……这是犯罪……”
完全不懂温格在碎碎念些什么的迪欧挠了挠脖子,这时伊西尔走进了教室。
“老师也到了,要开始啦。”
唉,高挑的巨乳人妻……温格失望地看着只戴着镜框的伊西尔一本正经的站到讲台上,把书本放下,装模作样地推了推那副空空的镜框。
“看来不用点名了。那么,直接开始今天的课程吧。”
伊西尔打了一个响指,他背后的黑板上便浮现了一整张奥术投影,是皇帝加尔迪诺斯的画像。
“谁能说出,为何我们加尔加迪亚帝国的历代皇帝陛下都要一直戴着这副面具?”
只听见唰的一声,迪欧精力百倍地站起来,充满信心地答道:
“因为皇帝陛下从出生以来便是这幅样子!”
温格有点明白为什么戴肯执意要迪欧来上课了。
伊西尔又打了个响指,一位银发蓝瞳,面貌俊美的青年画像出现在皇帝像一旁,那是当今的皇子艾曼纽尔殿下。
“那么迪欧准尉能解释一下为何皇子殿下却不是生来就具备面具吗?”
“咕……这家伙原来就是皇子吗……”
不,那是你妹……温格伏在桌子上,背后一抖一抖地,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伊西尔示意迪欧坐下,环视着教室,这时一位略有些紧张的少年站了起来。
“这,这样便不会有人知道皇帝陛下的真实容貌,刺客也就无从在宫廷中找到目标……”
一直戴着面具的话可是挺显眼的……不过这家伙的答案起码比面具长在人身上要靠谱一些……温格虽然心里已经乐得乱七八糟,但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回答问题,他只是来陪读的。
“没有刺客能接近加尔加迪亚皇帝的宫廷,因为历代皇帝陛下都是强大的魔导师。”伊西尔示意坐下,他对此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迹象,该说是精灵超凡的耐心,还是已经习惯了呢……
“因为长得帅。”爱丽丝抱着纸袋站了起来“皇子就是个帅哥嘛,长得帅的家伙做老大的话,就会限制点心的供应量,像戴肯一样,那样整个国家就糟糕啦。”
是说戴上面具就不会限制点心的供应量了么,还是说戴肯曾经把你扔到禁闭室里饿了三天三夜呢……说不定就是因此饿成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爱丽丝准尉的逻辑在哪里,但戴肯听说了之后肯定会很开心,请坐,在课堂上请不要吃东西。”
伊西尔叹了口气,他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了。
“加尔加迪亚的每位新皇帝上任时,都要接受艾迪里奥圣教会的加冕。铁面具代表着公正无私,为帝国牺牲己身,从此便再也不得在众人面前显露真容。这是皇帝履行誓言的标志。”
台下每个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除了温格。
“可是,伊西尔说过,圣教会都是混蛋。”洁妮丝发话了,她不会说出那么直白的负面评价,八成什么时候伊西尔说漏了嘴。
这就是常识和立场的区别了……但温格相信伊西尔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他们弄懂这二者的区别。
“咳咳……没错,圣教会都是混蛋……因为皇帝都很帅,给皇帝戴上面具这样国民就看不到帅哥了……没错,那个……爱丽丝准尉,你说的没错。那么,休息时间!”
长耳朵!这些家伙可是会把你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全部当成真理啊!你这样的在马吉亚·巴尔德是会被烧死的知道吗!?
温格捂着脸,肩膀因为憋笑而抽动着……他感到自己快要恢复好的腹部又开始疼痛。
他听到身边的声音嘈杂起来。似乎每天所谓的课程只是很短的一些常识教学,这样每个人就可以很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想到这里,他也该回到监护室了。
而且下次要好好跟伊西尔谈谈关于教师职业道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