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悠悠地踱步到屋外。
晚上雨已经停了，竹叶上偶尔有一滴水落下来，在小水坑里溅起一层浅浅的涟漪。
不知名的鸟儿叫声清脆，远远的从山下传来，荡漾着清冷的空气，在深蓝的天穹下隐隐回响。
一轮明月裸露在干净的夜空上，周围没有一丝云，细碎的星子一闪一闪，我追随着星光，目光落在了竹台上的一抹纤影上。
说是竹台，只是从地面抬高了一点，用竹子搭成的露天台子罢了，我爹老情怀狗了，搭这么大一个台子，专门供人赏月用。
雨后青草泥土的味道还没有散去，伴着竹子的清香。白纱和墨发，如水般铺在身周，洛的头顶是皎洁的月，她微微张开手指，拥抱着漫天星辰。
“洛。”
我走过去，坐在妹妹旁边。
她仰头望着天空，静静地出神，沐浴着月光，墨发轻扬，仿若落入凡世的圣女。
“姐姐，这里月色好美。”
我学着她的样子，微微仰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
星光璀璨，夜风低迷，这片亘古不变的夜。
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也别无二致。
而人的喜怒悲欢，在岁月的河流里，一粒沙都算不上。
挣扎也好，嘶吼也好，哭嚎也好，泣血也好，再刻骨铭心的事物，在流逝的时间里也都将随风而去。
洛和我只是安静坐着，没有人说话。我却觉得，我正在和她，共享着一份独有的心情。
那是对美好事物的渴望和向往，向大自然寻求着安宁，让一颗无处安放的流浪的心，有所依。
洛她也是这样的感受，我莫名地这么认为。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告诉她...
“——洛。”
我轻轻搭上她的手。
“我不是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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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平时就不说人话，但现在还是别随便开玩笑好。”
洛侧过头看着我，幽幽道，一双桃花眼里深不见底。
“我没有开玩笑，洛，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我认真地看进她眼里，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慌乱一闪而过。
“你不应该喜欢我。”
我瞥到她轻轻颤抖的指尖，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不急不慢地叙述。
“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那天救了你，可那天只是个意外罢了。我不是你心里那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用善良的光芒给予你慰籍。救你只是满足我的同情心罢了，那天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的。你明白吗？你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姐姐…别说了…”洛从我开口开始，身体就在发颤，一点一点把自己蜷缩起来，“…夜深了，该休息了，我们先回屋…好不好？”
神啊，我想，我到底在怎样地伤害着这个孩子啊。
可我没有停。
“你只是我随手施舍的一个善意罢了，我不是你的光，更不是你的依靠。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现在对你好，但如果哪天你触动我的利益，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不是的...”
眼前的少女拼命缩起全身，头埋在臂弯里，抗拒着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不要抛弃洛...我从小就一直喜欢姐姐，仰慕着姐姐，从第一次见面起就…”
“哈。”
我轻笑出声，笑声里，她急切的话语戛然而止。
“来，好好看着我。”我按耐着，捏住洛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我。她巴掌大的脸隐在凌乱的发丝里，露出发红的眼睛。“看清楚了，现在在你面前的人，不是你心里那个美好的形象。”
我现在的眼神一定很冷，冷到没有一丝感情。洛与我四目相对，眼神里最后的光，一点点挣扎着熄灭了。
什么都不剩。
“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渣，你明白吗？”
“可是…”
洛通红着眼眶，声音细如蚊吟：“这样的姐姐…我还是喜欢。”
洛的话语好像有针在细细密密地扎过来，我的手猛地颤了颤，忽然觉得无力。
“…不要再接近我，不要对我抱有希望。”我抛下一句话后，准备起身离开，“我给你点时间，你慢慢想。”
我刚想站起来，却被一把抓住了手。
洛低着头，脸隐在阴霾中，看不清表情。
“别，别走。没关系的，姐姐就在这里…不影响我的。”
洛又递给我一杯清茶：“先喝口水吧，姐姐。再陪洛一会，好不好？”
我接过杯子，暗叹一声，重新坐下。
...
一片安静。
我瞥过旁边一动不动的少女，转而望着闪烁的星光，开始发呆。
洛，放下我，你会拥有更好的人生。
我知道的，我今天的行为，是恶，是撕开我的浅薄皮囊，露出腥臭血肉的恶。可这是我认为的正确的选择，长痛不如短痛。
之前我让那位少女免于毒打，给她治疗看病，却忽略了那个中年男人看向她时的恶毒眼神。那个男的知道女孩拿了钱，贪婪如他，那个孩子肯定不好过。
可是我没有任何行动。
我对洛很好。
却将她的感情视而不见。
我真的不在意她，仅仅是对待任务而已吗？
或许正如洛所说的，我这样的人，不是太过天真，就是太过残忍。
千浅洛啊，我从来都不是你心里那个…光芒万丈的拯救者。
我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走过去半跪在洛面前。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塑像般一动不动。
或许妹妹知道她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后我会消失？
不过无所谓了。
我轻轻环住她冰冷的身体，将麻木的唇贴在她额头上。
“再见，洛。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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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泥潭里拉起了我。
我以为我干净了，和她一样了。
站在阳光下，黑影中的恶却缠绕吾身。
叫嚣着，燃烧着，煎熬着。
想要狠狠抓住眼前的人，
侵占她，掠夺她，
让她只属于我一人。
被幽暗吞噬，被渴望吞噬。
姐姐啊，你太美好了，美好到我内心的每一处幽暗都在无限增长而忍不住去毁掉你。
但无论是去恨你，还是爱你，
你都是我的劫。
———千浅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