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了门。
她们原本似乎在亲切地交谈，被我粗暴开门的声音惊到，两人都看向我这里。
我沉默着进门，转身把门关好，然后走到我的椅子旁。
“发生什么事了？”夏梓涵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我瞟了一眼黎夕，和她对上眼神后收回了视线。
“刚才，陆志义去找那个向你表白的男生去了。”
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轻轻“哦”了一声。
“你猜他去做什么了？”
“我……不知道。”
“去找他理论？去找他打架？”我逼问。
“所以说我不知道。”她侧过了头，脸上笼罩着阴翳。
我轻哼了一声。
“那个只关心数学的木头脑袋怎么可能这么做？”
黎夕讶异地转头看向我，目光中显示出对我的措辞的不满。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稍微注意一下措辞比较好吧？”夏梓涵也把握不住状况，只能以尽量温和的语气提醒我。
我并没有理睬他们，粗暴地在座位上坐下。
“让我来告诉你正解吧。他去移交你的所有权了。之后会和她分手，希望你能好好对她，之类的。真是让人头皮发麻，他以为他是什么悲情小说的男主人公吗？”
黎夕抬起头看向我，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口，又低下了头。
夏梓涵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觉得这是应该被你批评的行为，他……”
“请你暂时不要插嘴。……拜托了。”
她很不满地看着我，但最后叹了口气，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没再说话。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嗯。我现在觉得，你和他分手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这种没有出息的人确实没有交往的价值。”
“我没有觉得他没出息！”她生气地瞪着我。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不仅懦弱，而且幼稚。你知道那天和夏梓涵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他说了写什么吗？”我直视前方，模仿着他的语气，“我的世界重要的，就只有数学和她了。”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拍着桌子愉快地大笑起来，笑到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抽搐。
笑的只有我一个人。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黎夕用拔高了的音调质问我。
我不再笑了，叹了口气。
“我一直以为能说出这种不成熟的话的除了青春恋爱小说那些令人作呕的主人公以外，就只有自以为是的中二病患者了。你认为他是前者还是后者呢？”我笑眯眯地望着她。
“哪个都不是！他只是，只是……”
“只是非常喜欢你？”我又捧腹大笑起来，然后在笑了几秒后很快恢复成过分正经的表情，“你也相当自我意识过剩呢。”
她恼羞成怒地盯着我，双拳紧握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刚才要这么过分地说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咦，真奇怪呢。”我做出惊讶的表情，“一直以为你应该和我有相同的想法。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些才不喜欢他，要和他分手的吗？”
“才不是！”
“哦。那果然还是因为他长得不够帅啊。不过这个我真的不忍心责难他，毕竟他也无能为力的事，再去指责就太残忍了一点，不是吗？”我笑着向她征求意见。
“够了！真的够了！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要走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她愤然拍桌而起。
“抱歉抱歉，我不说他了。嗯，我们来谈谈另一个人吧。”
她对我的话充耳不闻，踩着重重的步伐快步向门口走去。
“——那个花花公子。”
她对这个词起了反应，转过身来，似乎已经有些疲惫了。
“这次你又想说那个人的坏话了吗？”
“这次我不说话。”
我从口袋里抽出手机，调出那张照片后递给了她。
她看了一眼后，瞪大了眼睛，咬住了嘴唇。
“这，是那个人吗？”她的语调有一些颤抖。
“是的哦。我这还有和他对话的录音，你要听吗？”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过无所谓了吧，毕竟是个帅哥。只可惜了陆志义，尽管有点幼稚，却被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抢走了女朋友。”
她把手机递还给我，带着颓然的表情退了两步。
“我，我先走了。”
这么说完，她就以让人有点担心的摇摇晃晃的脚步扑到门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社团教室被沉默笼罩了。
打破这沉默的是她如冰雪一般透亮的声音。
“令人作呕而且自以为是的是你才对吧。刚才那算怎么回事？你真的认为这么做就能让他们和好吗？你……”
我坐回到椅子上，向后仰过身子，呆呆地看向天花板。
大概是看到了我的表情，她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尽管不满还是保持了沉默。
“联系一下陆志义。”
“诶？”
“让他现在立即到活动楼的门口。就跟他说，你的女朋友被人欺负了，赶紧过来。”
“……好。”
“打电话，别发短信。”
“我知道。”
她走到了窗口。
我仍旧呆呆地看着望着上方。洁白的天花板上有一道纵贯整个房间的浅浅的裂痕，像我用铅笔画下的充满细小扭曲的线条，像心电图，像远方绵延的群山。
“他过来了，毫不迟疑地。”夏梓涵从窗边走了回来。
条件已经齐备了，少年开始了奔跑，是时候去准备最后的舞台了。
“谢谢。”
我轻轻说了一句，抬起了身子，起身向门外跑去。
门外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我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着。跑到楼梯口，一次跨下四级台阶，用四步便跨完半楼，保持这个速度冲到了底楼。
黎夕刚走到门口。
“喂！”
我一边为平复心跳用力地深呼吸着一边喊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到是我的瞬间在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皱了皱眉。
“怎么了？你还想说什么？”
“你现在该不会有和陆志义重归于好的想法吧？”
“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但是因为羞愧和要面子却又说不出口？”
“我……”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我提高音量打断了她，“不然我们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不就白费了吗？”
她愣住了一会儿。
“什么白费啊？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真的不明白。而且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无视了她的话，自说自话地把话题进展下去。
“那个人，不管怎样好歹是个帅哥，应该挺符合你的要求吧？”
“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吗？那是谁轻易地变心，现在知道真相了又要去把本来想扔掉的前男友捡回来的？”
她因为委屈身子颤抖着，眼眶已经红了，似乎是拼命忍住才没有哭出来。
“我……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变心！”她大声吼着。
路过的两个学生旁观着，大概在犹豫要不要插手或者叫老师来。我有点焦躁地咂了咂舌。
“难道你是想说，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喜欢着陆志义？”
“对的！怎么了吗！”她以索性横下心的气势坚定地看着我。
我轻哼了一声。
“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不觉得有点恬不知耻吗？”
“没、没有！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是你们……”
“其实你也是那种女人吧，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陆志义，把他当作一个方便的备胎。”
“不是的！我、我，我一直很喜欢他！一直很喜欢他——！”伴随着吼声，她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不要挣扎了。”我笑着向前踏出了一步，就像个一个上门推销的奸商，“不要再对那个姓陆的念念不忘了，那个男生很适合你。所以……”
“——你闭嘴！”一个愤怒的男声插入了我们的对话。
一个身影挡到了我的身前，遮住了哭泣着的黎夕的身影。
我的衣领又被狠狠地抓了起来，卡住了喉咙让我有一点点呼吸困难。
“哟、哟——”我尽力笑着向陆志义打了声招呼，“不是跟你说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吗？”
他根本没有笑，对我怒目而视，重重地呼吸着。
“而且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其实你也早就厌倦她了所以之前对她那么冷淡吧。”双手无力地搭在身体两侧，我用力抬起头笑着对上他愤怒的视线。
随后脸颊上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钝痛，底层大厅那不甚宽阔的空间在我的视界里旋转着。退后两步后，我甩了甩头稳住了身子。
“我一直很喜欢她。比谁都喜欢她。”
陆志义在昏暗的大厅中央像个巨人一样站着，话语中包含的是纯粹的坚定。
“不要再来插手我们的事了。”
说完他便没再看我，转头走到了黎夕身边。
“我们走吧。不要管他了。”
黎夕抽泣着点了点头。两人相谐离开了。
在大厅里旁观着的些许人也都渐渐散去了，没有听见对我指手画脚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
走到楼梯口时，看到夏梓涵靠在墙上。
“别靠在墙上了，你那漂亮的头发会哭泣的。”
“你原来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不然还哭丧着一副脸吗？那样做了你就会来安慰我？”
“不会。你是自作自受。”
我耸了耸肩。
“真是让人讨厌的做法。”她走到了我身前，抱着双臂。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瞳里就像镶嵌着整个清澈深邃的大海。
随后，我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我从来就没有奢求过别人会喜欢我。”
“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
“不是会没有，而是原本就没有。”
她快步走到了我身边，和我并肩走着。
“要来颗糖吗？现在的话说不定我会给你。”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是嘛。”
她轻松地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剥去了糖纸，把糖放到了嘴里，然后把糖纸伸手递给了我。
“这个，给你。”
“我可没有收集糖纸这样富于童趣的爱好。”
“我给你的奖励，收下吧。”
“这、这样啊。”
接过糖纸时，手指碰到了她的指尖，有一点温暖。
把糖纸对着窗外，半透明的纸透出了夕阳的色泽，整个世界都蒙上了温柔的色彩。
“不对啊，我才是社长，没有从你那里收礼物的义务。”
她踮着脚尖跳到我身前几步处，转身面对着我，向我露出了向日葵一般的笑容。
“你很努力了。”
她就说了这么几个字，然后转身把手背在身后，像放学的小学生那样迈着欢快的步子。
我的嘴角放松了下来，大概露出了笑意。
望着手中的糖纸，我忽然觉得，大概拥有朋友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一瞬有这样的错觉而已，我不是个轻易背叛自己信条的人。但是如果只是一瞬的话，沉浸在这种温柔之中，也是可以的吧。
我跟在她的身后，迈开了步子。
（- 卷零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