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和夏梓涵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餐馆,坐在能够看到小区门口的窗边,吃过晚饭。夜幕慢慢落下,灯光星星点点地亮起,就和任何一条居民区附近的街巷无异。理所当然的,也没有偷偷摸摸的跟踪狂来打破这片宁静。
饭后我们又坐了一会儿。服务员很贴心地帮我们收拾了饭桌,还各送上了一杯热水,不问缘由地任由我们在这里待下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我站在那家关门的店面前时飘洒着的寒叶,不禁在心里为这家店的前途担忧,于是又点了一份花生,就着免费的热水慢慢吃着,算是为它的存续又贡献了些许力量。夏梓涵用手托着下巴,始终侧着头望着窗外。
终于那天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我们也算快成为那家店的常客,第三天老板还和蔼地送了我们一碟花生。
“毫无收获呢。”夏梓涵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原本就是很没有效率的做法。犯人兴许一时兴起到哪里愉快地玩耍去了,把我们像放风筝一样撂在这里。我是说如果真的有犯人的话。”
“你的意思是,其实并没有人跟踪?”她眯起眼睛问我。
“可能性而已。也许只是她神经过敏产生了错觉,也许是出于其他理由。”我耸了耸肩,“无论如何,这样的为了找出跟踪狂的做法是不值得期待有成效的。”
“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打算找跟踪狂吧?”
“被你发现了。”我仰头把杯中的可乐全部灌下,大量密集的小气泡刺激着我的神经。“能够光明正大地跟踪,算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吧。”
“这和你自诩的诚实的生活态度似乎有所矛盾。”
我挠了挠头。虽然也能想到反驳的说辞,但终归连我自己也说服不了,还是作罢。
“我可是认真地想把流言的犯人找出来。一直这样下去不行。”她皱眉陷入了沉思。
“追查一下流言的来源如何?不要再是‘听朋友说的’这样暧昧的说法,追问一下究竟是从哪个具体的朋友那里传出来的,这样不就能找到源头了?”
“你太小看女生的情报网了。”她笑着摊开了手,“纵横交错的复杂程度可是相当惊人的。”
由于在我的世界里情报网始终只有我这一个点,所以一点都不复杂。不过看样子不能用我的标准来度量其他世界。
“知道八卦为什么叫八卦吗?”
“大概能想象到了。”
老祖宗的奇门遁甲时至今日也依旧在各种奇异的领域大放异彩啊。
“啊,线索的话,倒是想到有一条。”她从回忆的深海里不断打捞着有价值的情报,“听说最初很多消息都是从网上流传出来的。”
“具体呢?”
“不清楚。当时不太方便追问。”
于是难得的线索又这样无疾而终。
到了星期六,我们也都进入了休息日,没有再继续跟踪大业。
天气很好,典型秋日式的天高云淡。我清早便穿戴整齐,把之前伪装用的眼镜重又戴了起来,向着伊杉月的小区出发。这不是工作的一环,只是私人行为,因此也没有告知其他人。在地铁上有节奏地摇晃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原来跟踪狂就是这样诞生的。
由于不是吃饭的时间,再如何我也不至于继续去那家餐馆蹭位子,于是我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长岛咖啡。衣装整洁的服务员恭敬地带我到靠窗的空位坐下后,我点了一杯蓝山咖啡。透过玻璃墙,整条街道几乎被尽收眼底。
做好了打持久战准备的我从包里抽出了封面已经被我摩挲地褪色的经济学原理,在咖啡色的桌上摊开。
那书本仿佛具有一种魔力,一摊开便散发出引入入睡的芬芳,让我昏昏欲睡。这就是为什么封面几近褪色,里面的页面却几乎如新的原因。
啜饮一口咖啡,读上两三个字,向小区门口飘去视线,然后定格,视野渐渐模糊,思绪逐渐沉入深海,由于颈部力量的放松导致一个猛的头啄桌,重新清醒,淡定地啜饮一口咖啡,读上三两个字,再向小区门口飘去视线。
然而最终既没有发现和我一样探头探脑的跟踪狂,也没有等到伊杉月的出现,书本也在翻过两页后终于是被我合上了。
我的人生就以这样一种悲哀的方式损耗掉了阳光灿烂的星期六。
然而不屈不挠的我又在第二天重复起这个相同的循环。
中午,阳光从玻璃透过将我笼罩起来,眼前呈现出一片温暖祥和的日常景色。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
不好不好,又睡糊涂了。我摇摇头努力变得清醒,然后被不知何时坐到我对面的人惊得跳了起来。
“你你你什么时候?”
“嗯?刚刚来的。”我的跟踪目标伊杉月坐在那里,手肘撑在桌上,两手托着脑袋,歪着头带着笑看着我。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好似会被弹起一样充满了灵性。
我定了定神,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担心跟踪狂嘛,就四处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你在这里望着那边发呆。快睡着了?”
“啊,嗯。”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明明处于跟踪者的地位却反而被先发现了,果然业余人士和专业人士还是有着技能水平上的鸿沟。我为当初在夏梓涵前夸下的海口颇有些羞愧。
她没有问我在做什么,大概以为我是在默默地努力为她进行找出跟踪狂的工作。
不过她今天与平时的形象相比,更多了一分俏皮,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就像邻家的大姐姐那样亲切。她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扑哧笑出了声来。
“那个眼镜,很适合你哦。”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伪装用的平光眼镜取下,脸上有一点发烫。即使面对夏梓涵的挖苦也能游刃有余的我,今天不知为何在她面前却被打乱了阵脚。真是可怕的女人。
“你下午要出去吗?”我问。
她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浅色的针织外套,还斜挎着一个卡其色的小包,像是日常出门时的休闲装扮。
“嗯,算是去做志愿者。你也要一起去吗?”
“诶,我吗?倒是可以……”
如果不一起去的话就要在后面跟踪,一起去行动还更加方便。不过既然只是去做志愿者的话,好像也没有太大的跟踪的必要了。
“嗯,那就一起去吧。”她笑着轻拍了一下手,然后露出调皮的表情,“不过没有报酬哦。”
诶,没有报酬啊……虽说一开始我也没抱太大希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