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气氛在这两个人之间蔓延,四季腰间的那把剑是林琦的遗物,也正是因为这样四季才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出口。
“………………林琦死了。”
“……这样啊,我大致猜到了,要不然这把剑也不会在你的身上。我可以问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吗?”
“一个月前,我们一起去营救被污秽之翼抓走的露维纳,然后林琦为了救露维纳死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特别的清楚,当我来到现场的只看到了露维纳抱着冰冻成碎块的林琦的尸体,不过就算是从尸体上我也看出来他到底经历了多么艰难的战斗。”
听着四季这么说,虽然布里带着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眼神和动作中都透露出了一股悲伤的气氛,轻轻地将手中的酒洒在地面上,他无声地默哀着。
“露维纳她还好吗?”
“你认为呢?”
“……这个问题还真的是白问了啊。真是的,我本来打算好好高兴一下的,但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啊,本来我应该是炒热气氛的角色才对。那么回到正题吧,我办不到,军队有军队的纪律,我可不能随便地告诉你,叙旧就到此为止吧,下次再好好地聊聊吧。”
这么说着布里站起了身子,打算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四季叫住了他。
“慢着,怎么说这个结束也太突然了吧。”
“……”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就当是你之前问我的问题的回礼。”
“……好啊,你问吧。”
背对着四季,布里这么说着,尽管他的语气还是跟之前一样,但是四季却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隔阂将两个人给彻底分开了。
“你对赤之军统治下的那一群流民怎么看?”
“……看法吗?我本人是挺同情他们的,因为战争失去了自己的家园,甚至是自己的家人,被迫流浪那种生活对我来说根本就难以想象,只是一想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那么我想要救,或者说我已经看着他们振作了起来,但是……”
“但是我们最近的行动可能会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抢先说出了四季想要说的话,布里没有移动脚步却也没有转身,只是站在那里。
“就是这样,我想要救他们,哪怕只是让他们再次逃跑也行。”
“所以你想要我告诉你,我们接下来的动向,甚至是看到那些流民经过我们的防线的时候网开一面对吗?”布里转过身直视着四季然后认真地说道:“对不起,办不到。”
“……为什么?”
“你知道吧,我都想到了你不可能想不到吧。驻守这里的赤之军的将军是个聪明人,他一定可以从这些流民的动向之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而且我们如果让这些人穿过我们的防线,那么谁知道里面有几个敌军的间谍,流民之所以是流民就是因为没有办法证明他的身份,就算是可以,我们又有什么把握他没有投敌呢?”
四季沉默着,或者说四季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那位菲利普骑士用这些人的性命逼着四季去完成这一件事。
“况且从我们这边看,就算是他们侥幸存活,但是对我们来说,他们也许死了更好。”
听到了这句话四季冲了过去抓住了布里的衣领,但是布里却一点也不慌张地继续说着。
“我说的是事实,他们接受了赤之军的统治与恩惠,在我们看来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出身都变成了潜在的威胁,就算是他们不在我们境内的话而是去了波尔纳尼亚帝国生活的,他们这种叛逃的举动本身也十分危险,如果加以利用的话甚至可以引起国内社会底层的人对于波尔纳尼亚帝国的向往,所以如果必要的话我们甚至可以让他们‘意外’死……”
四季的手臂发力将他抬离了地面,衣领在四季的臂力之下压迫着他的咽喉,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你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会说这种话的人了,他们也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啊!”
布里因为窒息抓住了四季的手臂,但是四季的右手像是铁钳一样抓着他的衣领无论布里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而就在两个人的挣扎之中布里的假面落到了地上,而他的脸印入了四季的眼中,那是伤痕遍布狰狞的如同恶鬼般的脸,被这个伤势一惊四季的手一松,布里落到了地上。
“你的脸……”
“咳,咳,咳,很可怕吧,当初被那个亡语会的混蛋给炸了一下,侥幸捡回来了一条命,但是不管怎么说脸都没有办法了。你知道吗?当初要不是林琦拉了我一把的话,我现在就已经死了,而他则被炸断了惯用手的一根指头,连握剑都会受到影响。”
布里揉了揉自己的喉咙,然后将落到地上的假面带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看林琦不顺眼啊,本来啊,我是想成为露维纳的支柱的,我是想要对露维纳说对不起,但是那个家伙却在我拉不下脸道歉的时候一下子跟露维纳亲近起来了,而且还住到了我的家里,我当时可是看那个家伙非常不顺眼的哦,而且我跟他说话他也完全不回答,就像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一样,我可是非常非常地看他不顺眼。”
整理了一下衣服,布里不紧不慢地这么说着。
“但是那个家伙却为了我被炸掉了一根手指,谁也不知道会被只炸掉一根手指的吧?那可是剑客的惯用手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的话,作为剑客的一生基本上就算完了啊,但是他却为了救我这么做了。我听到了你说林琦死的时候,我忍不住这么想,要不是因为我让他的惯用手受伤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
“……那个混蛋,我还没有对他说过谢谢呢,结果却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一滴泪水从布里的眼中流出,沿着铁面具滴落到了地面上。
“这不是你的错,非要说的话也是我的错……”
“四季,我非常地羡慕你啊。”打断了四季的话,布里带着一丝寂寞的笑意看着四季:“你很强啊,相比起来我很弱,跟大哥不一样,跟露维纳不一样,跟林琦不一样,你们都是强者,但是我却完全地比不上你们,我曾经将这视为才能不同,所以只能够放弃了。”
“布里……”
四季看着他,四季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看似没心没肺的他在内心之中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参军对吧?又为什么只是一个侦查队的队长?我曾经游戏人生,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我不努力也可以,毕竟有那么多出色的家伙,我随便地混混就可以,混成功了皆大欢喜,就算是不成功我也可以回家继承我的万贯家财,就算家主是露维纳,我分到手的钱也够我花上十几辈子了。”
这么说着布里轻笑了几声,而这几声笑毫无疑问是对自己的嘲笑。
“但是一切都变了,原因就是亚古法特学院的事情,那个事件里面我真正地明白了,如果自己不强大的话,那么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你能够想象吗?我曾经发誓要保护的露维纳为了我而身受重伤甚至不到半年就会香消玉殒!曾经我看不顺眼的家伙为了我,差点失去了自己的未来!我很感动啊!我能够有那么伟大的家人和朋友!但是我在感动的同时,我第一次如此地痛恨着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这么发出了咆哮,他一定跟谁都没有说过这种事情吧,这份感情一直被他所压抑在自己的心底,而现在终于爆发了出来。
“所以我在伤养好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立佛里昂家,我步入了最惨烈的战场,从一个士兵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在不断地向上爬。我做好了觉悟,不是混的不好,我就回家。而是混的不好,我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布里你……”
“四季,你很强,所以你可以做出任何的选择。我相信,这一次的事件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完美并且漂亮的解决,甚至在这个难题之中得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但是我远远没有你那么强大,你说了那些流民是人,但是我的部下,我的兄弟也是人,就算是这一次你完美地解决了,那么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难道我要一直当你的小宝宝等着你的照顾吗?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是为了当寄生虫才来到这里的。”
“但是那是人命,不是你提升自己的经验值。”
“但是这是战争,不是你团结友爱的幼儿园。”
沉默着,这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或者说他们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了,良久之后布里开口说道。
“再见四季,希望如果下一次我们还能够见面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起喝酒。”
布里走了,没有丝毫的犹豫,而四季的手动了动却始终都没有能够抬起来,直到布里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四季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战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