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城，毗邻大周边境之地，所以才能够成为大周的北部重镇。再向上，就是云蒙。
大周曾经是四战之地，东西南北都有敌人。但建国征战百年后，时至今日，除了北边的云蒙帝国以外，已几乎没有任何威胁。
至于更遥远的柔然、楼兰、疏勒等，那就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也正因为毗邻边境，因此承天城周围并不缺少异族人。时常有柔然、楼兰的商队，或者是从云蒙来的民众在承天城定居。
是以，承天城内部虽然保留着大周的风格，但外部四县之地，却能够见到一些异族风俗。
华寄带着狄青诗乘上马车。一路颠簸，最后，终于来到了承天城的郊区。
能在这里看到一些市场，时常有人在这边和异族进行交易。
在这里，她多少有些自豪。
“仙人，你知道吗？以前异族人在我们这里时常和本地的商户爆发冲突，弄的大家都很难办。后来承天城第四代城主，也就是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讲：“……的父亲，他们定下了一个规矩，单独给异族划分出坊市用于经营。时至今日，才形成了这样的规模。所以承天城的商贸是很富庶的！”
华寄淡淡一笑，问她：“然后呢？”
“然后？然后当然就是交易啦。你看，我们有好多东西都离不开异族呢。”
她自己板着手指头给华寄算：“香料、矿石、马匹等……还有很多从异族那边带来的独特食材，比如番椒、番薯、番瓜……”
华寄笑笑，忽然开口：“那你们，又卖了什么东西出去呢？”
她怔住，犹豫了好一会，才弱弱开口：“熟铁？食盐？还有，奴隶？”
华寄脸上还是带笑，却悄无声息的拢了拢袖口。
“想出单独给番商划分坊市这条规矩的人，一定是个十足的蠢货。”
“而想到和他们互贸熟铁、食盐的人，只能说是正常举动。”
“买卖奴隶给他们的，不是蠢就是坏！”
华寄掷地有声：“把大周的子民送去夷狄做奴隶？这个主意，正经人能想得出来？”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前所未有动怒的华寄，脸色渐渐显得有些苍白。
她一直以为华寄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比如说她偷偷摸摸从那个柜子里拿了一瓶玉液琼浆，华寄虽然发现了，但也没说什么。可现在，他却这样严肃的样子……
许是因为这样的话说的太过分了，华寄缓和了一下，才微微摇了摇头：“坊市最重要的意义是交流。要让他们按照大周的规矩来办事，而不是大周按照他们的规矩来办事！互贸的也绝不仅仅是熟铁和食盐这种战略物资，更要有的是大周的规矩和大周的文化！”
“出则夷狄，入则诸夏！”
他轻飘飘般丢下了一句话，但是听在她耳中，却不啻于一记惊雷。
“好了，和你说这些，是有些过分了。我们再向里面走吧。”
华寄弹着手指，却悄无声息的将袖口里那份邸报又拢了拢。
他还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让她看到这份邸报。
那时候，她自然会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踏入异族坊市当中，周围响彻着各种各样的叫卖声音，还有人演奏异族乐器招揽客人。
她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虽然一时间有那么一些振聋发聩，但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想也是，让她一个出身豪门贵胄，从小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姑娘意识到这些事情有多么严重，当然没那么容易。
闲逛了一圈，周围一些很受人欢迎的东西，她反而不怎么动心。
机关鸟，上紧发条就能自己蹦跳，可这东西并不新鲜。她小时候就见过很多了。
冰镇的葡萄酒，也称不上了不起。夏天就没有冰块了？硝石制冰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老百姓用不起而已。但对于城主府而言，哪怕是盛夏，都能随时随地取来森寒刺骨的坚冰。
至于香料就更没有什么了，她见过的香料多得很，都是直接从异族大商贾手里收购的。坊市里这些凡品，还真不值得动心。
反而是一些番邦服饰让她感觉很有兴趣。
站在摊子面前，她微微抬头看着华寄，眼巴巴的样子很是渴望。
华寄不动声色，却问她：“你想要这个东西？”
“我，我不是想要……”她微微低着头，小手指勾着眼前的铃铛，听着丁玲当啷的声音，小心翼翼说：“我就是想看看。”
华寄竟然不知道该说啥。
许久之后，华寄才微微叹了口气：“你喜欢什么，就买啊，看我做什么。总不会是怕我不让你买吧。”
她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然后，掏钱买了一支上面挂有小铃铛的木钗。
没错，木头的。但不是普通的木头，反正华寄也不可能徒手验木，只能说这玩应质地还不错，表面涂了漆，也打磨过，看起来倒像是精心打造过的饰品。
她就拿着那只木钗，满脸期待的看着华寄。
华寄更加纳闷。
看我干啥啊，又不是我掏钱！关键咱也没钱啊！
总不会是让他戴吧？
华寄摸了摸他那距离寸头有一定距离的短发……
别闹了，显然戴不了啊！
看华寄无动于衷，狄青诗失望的垂下头，自己拨弄了以下，插在头发里。
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小铃铛就丁玲当啷的响着，很是有趣。
她挺喜欢这种会丁玲当啷响的小东西的。
不，与其说是喜欢，应该说是相当喜欢才对。
又游荡了一圈，渐渐的，就来到了坊市当中极为特殊的一片区域。
这里有士兵守卫，还能不断看到来回巡逻的武士。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是牙市。
牙，不是卖牙的地方，而是卖人的地方。
买卖奴隶，要看奴隶牙口好不好，牙口好就意味着身体健康能干活，所以人贩子才有牙子的说法。
换而言之，奴隶不是人，根本就没有人应有的待遇。
这种观念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了，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到了牙市外面，她心里面还在想要不要说一声，改天多送几个奴隶来，专门负责照顾华寄。
恩，还得精挑细选，一定要是好看乖巧的少女，不能要男人，臭男人滚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