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午突如其来的暴雨一直持续至上午终于趋于平静.
克莱尔忧心忡忡望着窗外.虽然空气中不再夹杂雨丝，但房屋上空依然阴云笼罩，不见日出.
气象台预测今年即将登陆的台风『阿库拉格萨』将使雨季提前.看来在气候变暖、温室效应愈演愈烈的现代，连季节也不守时起来.
不过克莱尔忧心的不仅是天气.
受雇成为理事长助理，克莱尔每日的工作不是手抱文件跟在雷厉风行的理事长身后，就是呆在理事长办公室门外的助理办公室处理公文，任由腹部赘肉滋长.
一小时前，午休结束的克莱尔从办公电脑中收到统计部传来的上季度支出清单.开始了她下午的工作.
克莱尔工作的公司名叫未来药物研发公司，是一家开发增强人体机能的跨国公司.其股票日交易额可达亿万.
想要在下班前将数据整理成数秒便能过目的报告.便意味着必须把屏幕中不规则排列的大小金额完全视为一般数字.过程好比一场国中数学竞赛.
这项工作对于从小擅长计算的克莱尔简直小菜一碟.
然而当她一边计划下班后的安排边滚动滑鼠时.黑体字符间几行醒目的红色数据出现在视网膜.
支出
支出金额：壹亿美元整.
支出途径：不明.
——这便是她忧心的原因.
「但愿你带了伞，气象局刚才发邮件过来说，接下一阵子都会有暴雨大风.」
突然出现的未来药物研发公司理事长令克莱尔一个哆嗦收回思绪，仰视她的面庞.
理事长身着黑色正装，棕色马尾盘与右肩，无框眼镜后有如蓝宝石般美丽的双眼透露出些许焦急.
她抱着件棕色大衣，看样子有急事外出.
回过神来的克莱尔连连低头.
「万分抱歉，理事长，我走神了.」
「四十分钟是人类专注力极限，我不怪你.」
理事长摆摆手不予追究.
「我现在出去一趟.」
「我也一同吗？」
「不，是私事.我一人去就好，你也有工作不是吗.」
「但是您一小时后还有一场会议...」
「找个理由推迟.」
理事长略加思索补充道：
「不过晚宴就照常进行吧，帮我预约好美容师.我会在五点之前回公司.哦，别忘了准备——」
「实验样品吗？我明白了.」
理事长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向门外走去.
直到办公室门完全合上发出沉闷声响.克莱尔才想起忘记询问理事长那笔不明支出.
算了吧，理事长肯定知道的.我瞎操心什么.
克莱尔长舒一气，在支出总额中新增一笔九位数.
——————治安局警戒线———————
蓝色极光徘徊于极限速度与实际速度的临界点.周围事物犹如一个个小光点，不断掠过窗外，甩在后面消失不见.
天气仍然不见好转，估计大雨不久将至.
若不是附近警局正忙于安排飓风登陆后的治安维持和救灾工作.想必早有数辆警灯闪烁的皇冠车在道路前方准备拦截这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混球.
也许是深知如此，路虎车主更加肆无忌惮.一连闯过数个红灯.在最后一个信号灯由黄变红前.路虎车前轮朝左.产生白色刺鼻气体以及尖锐噪音的同时，几乎以直角漂移方式的拐入左侧小径.差点迎头撞上相反方向驶来的货车.
经历一场暴雨后的小径泥泞不堪，蓝色极光一边上下颠簸一边承受车胎碾起的飞石攻击.前方建筑的轮廓清晰可见.
很快，路虎车离开泥地，在杂草间停下.先前的建筑就在眼前.
说是建筑，可能用烂尾楼形容更加贴切？
高七层的大楼只见其外部钢筋混凝土，周围的建材杂乱无章，发出恶心气味.久未开启的机器布满尘土蛛网.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其仍在施工中.
玛丽罗修披上大衣，一只脚先探出车门.纯白高跟鞋下沾染的湿泥使她乍舌.不过随后另一只鞋也与地面接触.
真是不懂对方为何选址在这样令人不快的地方.
踩着一如既往的优雅步姿，玛丽就这样进入毫无遮拦的大楼内部.
空气比想象中还要湿闷.每向前踏一步，脚下踏起的灰尘遍扑面而来.让人半秒也呆不下去.
虽然正常运行的货运电梯令玛丽暂时打消就此打道回府的念头.不过这电梯也可谓是糟糕到不行.从一楼至顶楼的过程好比一场耐性与胆量的试炼.
堆放大量建材以便修筑更高楼层.这个计划从实施之初就因承包商涉嫌恶性竞争被警方逮捕而草草告终.先只剩下电梯周围几袋变质混凝土和四周残缺不全的承重柱.理所当然不可能有人存在.
早知如此的玛丽一边懊恼回头，一边拿出智能手机拨打通话记录顶端的未知号码.
「Bonjour La Présidente.（贵安，尊敬的女士）.」
冷不丁传来的异国语言令玛丽停下脚步.意识到那是法语而一百八十度转身时.
前方的承重柱刚才还空无一人.现在却有个男人靠在哪里.
男人个子不算高.与背后粗壮的柱子相比，显得十分精瘦.
确认对方注意到自己后，男人背部脱离柱面.接着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微微弯腰.向玛丽行绅士礼.配上身着的深色古典西服.活像十九世纪的英伦绅士.
「荣幸与您见面，尊敬的女士.在下是OPMC高级雇员.称号『金枪银剑的菲利欧』的维克托·F·菲利欧.虽然有事情需要立即向您汇报.不过在此之前容我失礼——您迟到了.」
玛丽低头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4时36分.与约定时间只慢六分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玛丽抬头，敷衍道：
「我时间很紧.比起那个，我要的东西...」
「您这样说就让我很难办.毕竟我的上司三番五次叮嘱我不要浪费时间耽误您的晚宴.但是您看...」
对方完全无视玛丽的质问.右手紧贴脑勺作出伤脑筋的样子.
瞬间领悟对方意图.玛丽忍住不露出作呕的神情.以掷卡牌的动作向菲利欧飞去一张瑞士银行信用卡.
「卡上五百万是迟到的赔礼.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到任何一句废话.」
「如您所愿.」
菲利欧手下卡片.脸上浮现出偷税的表情.
「那么，现在能告诉我.我要的东西在哪吗？」
「当然.」
菲利欧耸耸肩.
「它远在天边，或者——近在眼前.」
顺着菲利欧眼神示意的方向，玛丽的实现很快聚焦到身旁堆满建筑废料的墙角.静静躺在上面的牛皮纸袋格外醒目.
顾不上清理表面残渣.玛丽径直撕开口袋.
确认里面装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玛丽露出异样的笑容.
「哇——尊敬的女士.您这副有趣的模样.恕在下不敢恭维...不过话说回来，此地采风真是不错呢.面朝大海背朝天的.听说原计划是给市政府办公用的吗？荒废掉了真是遗憾.」
「不，很快这里将再次动工.规模是以前十倍.」
这句话显然勾起菲利欧的好奇心.滑稽笑声从口中传出的同时身体左转，双手背在身后.菲利欧笔直朝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窗台走去.
「原因呢？能告诉我吗.」
将牛皮纸放进事前准备好的纤维黑包.玛丽罗修夸张地摊开双臂.
「因为我将以压倒性的票数赢得下个月的选举成为A市第一任女市长.而这里就是实现我野心的最初据点.」
「野心？我喜欢野心.要么因其富贵，要么被其埋葬.人类的进步总是依靠那么一两个小小的欲望.告诉我，您的野心是什么？敬爱的女士.」
「当总统！」
出人意料的答案传入耳中.菲利欧表情僵硬，接着爆发出一阵狂笑.
「噢，这可真是荣幸.我竟为未来的总统效劳.不得不说您是我遇见过离目标最近也是我最尊敬的野心家.但是您得知道.尤莱特王国是没有总统的.」
「这我当然知道.」
玛丽再度转身按下电梯，她时间不多.
对话就此打住，直到电梯闸门完全开启.
玛丽缓缓开口：
「Vive La France（法兰西万岁）.」
「他们不会让一个双重国籍的人成为总统的.而且是个女人.」
「不，他们会的.」
玛丽拍拍腰间的黑包，硬物质感传入掌间的同时发出清脆声音.
似乎是想反讽对方.玛丽补充道：
「不然你这一亿五百万也太好挣了.」
毫不在意玛丽装模作样的腔调.菲利欧头也没回.继续欣赏极远处的城市景观.
「作为五百万的回礼，我奉告你一句话吧.」
不管电梯内的玛丽能否听清.菲利欧双手插兜，喃喃开口.
「太阳即将落下，月亮即将升起.鸟儿安然入睡，但人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