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昼夜温差再加上天气的缘故，外面已经起了雾。雾像被赋予了生命活了过来，细长的雾条似长长的手指冷冷地拍在玻璃窗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也不知道有多久了，叶夜很少这么仔细打量自己的女儿，眼前，心羽那小孩子红朴朴的小脸蛋像个清晨带露的红苹果，脸上隐约可见的一层绒毛，像是刚摘下刚出水的水蜜桃那样。真的，心羽和她的妈妈实在是太像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了她便会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了吧。
“爸爸，我能够问你一个问题吗？”此刻，心羽侧躺在叶夜的身边，把眼睛睁开，长长的睫毛撩动着他的手臂。
“嗯，说吧。”叶夜眨了眨眼，心羽突然的问话让叶夜精神稍微提高了一点，深夜的对话也能算是父女间的交心，尽管心羽还小，只是作为父亲，叶夜很敏感，在一些事情上并不把她当作小孩子般看待。
心羽扭捏了一会儿，似乎这个问题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说出来，她说：“我听一些同学的爸妈说爸爸你是大坏蛋……这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让叶夜的眉头皱了起来，该来的还是回来的，他必须慎重考虑。
“那心羽相信吗？”叶夜反问道。
反问，是非常狡猾的一种做法。面对自己的女儿，叶夜下意识地逃避了，就像当初丢下心羽五年那样，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叶夜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
“当然不相信！因为爸爸是心羽的大英雄～”心羽定定地说道，语气还有些激动和自豪。
“大……英雄……吗……”叶夜失笑了，心中涌现一种宽慰，在女儿的心中能够扮演她世界中的大英雄，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心羽，爸爸我啊，是个……大坏蛋。”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心羽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见这样的心羽，叶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滞了片刻。
其实叶夜完全可以回避带过这个问题，他躲避了她的幼小直白的目光看向窗外，借助月光，有好几只蝙蝠在飞来飞去，它们急促、痉挛的拍动翅膀的飞行方法让他的神经紧绷起来。
这一刻，他明白了，当他的躯体在这个世界安坐时，他的灵魂却正在不停地在这个世界挣扎。
“心羽啊，你还记得韩仁叔叔吗？他是爸爸的恩人，也可以说是亲如手足，和许多你认识的叔叔那样。可是，你知道吗？他是被一些坏蛋……”
不安的神情在不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脸上浮现，她打断了叶夜的话，说：“袁芝姐姐也是吗？”
“……”
“那天我在袁爷爷的房子里看到了……还有爸爸之前经常让我闭着眼睛不然我看的东西，可心羽我还是听见了……”
叶夜吞咽了一下，闭上眼睛，不久后又睁开了，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是的。所以，爸爸必须要成为比他们更厉害的坏蛋不可，这样，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们了。”
“交给警察叔叔不行吗？”
“警察叔叔做不到。”
“爸爸能做到吗？”
“啊。”
“那爸爸会抓住那些坏蛋吗？”
“啊。”
“爸爸会说谎吗？”
“啊，但唯独对你不会。”
“爸爸会保护心羽吗？”
“啊。”
“爸爸杀过人吗？”
“啊……”宛若是用尽全力说出的这一个字，叶夜隐约感觉到如同脱了力一般，这是他一直想要极力回避的问题。
“嗯，心羽……心羽知……道，明明知道的。”不知怎么的，心羽的眼睛突然红了起来，晶莹的泪珠从她漂亮的脸颊滑落下来，使得一双大眼睛像夏夜晴空中的星星那样明亮，而在这个夜空中又有两条如秋天清澈小溪流水挂在其中，暴雨梨花般让人心生怜悯。
如果世上能让叶夜害怕的东西，无非就是女儿的泪花，那可是比口径18厘米的炮弹更加可怕，而且还是无形的并不直接作用在肉体上的。
这下子可让叶夜罕见地急了，连忙抚慰她，问道：“心羽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啊，爸爸会担心的。”
谁知经过这么一说，心羽像是决堤的大坝，叶夜怎么用手都擦不干净她的泪水，她哽咽着说：“爸……爸爸不也在哭吗？心羽好害怕……好害怕……”心羽用娇嫩的小手抚摸着他的眼眶，然而却并不像心羽所说的那样在哭泣。
只是这样的情况更让心羽的内心中产生她不清楚的情绪，仅仅知道是像愁虑的感觉，“我知道的，心羽都知道的……即使爸爸不说，心羽都知道……因为……我们是父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