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尤利娅女士后,她带我离开了地窖。
“只要找到了她的妹妹,就可以把情报说出来?比我想象的简单嘛。”
你想象的也太离谱了吧。
“也就是说,”我说,“真的这么容易就能定位吗?”
“艾莉卡,你知道「工房(Das Arbeitszimmer)」吗?”
“基础知识我还是知道的。工房就是魔女用术式制造出的个人领域,敌人的术式在这个领域内其中会被削弱,自己的能力则可以得到增强。”
“说对了,但没有说全。”尤利娅走到一扇房门前,“这是我的卧室,请进。”
“打扰了。”
尤利娅女士的房间里挂着各式的乐器:鲁特琴、吉他、长笛,还有几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她桌上摊着的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音符和五线谱,床头挂着和城堡大门前一样的黑底白字旗,大概就是夜歌会的会旗了。
好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位大音乐家的房间。
“艾莉卡,看这里。”尤利娅摆弄了几下,抽出了床底的隐藏抽屉。隐藏在床底下的,是一张详尽的周边地图,由四把匕首钉住四个角,其上洒满了干枯的红色康乃馨的花瓣。
工房核心,也就是维持工房运作的法阵,藏得这么好是应该的。具体怎么摆有很多种讲究,按照我了解的,那四把匕首多半是银制的,地图下面肯定用水银、血液或者其他什么材料画着复杂的图案。
“这张地图涵盖了帝国和埃尔勒几乎整段的国境线,在这个区域内的任何人,我们都能用工房了解到他们的动向。”
“等等,也就是说,你的工房有一个地区这么大吗?!”
“怎么可能,只是设在游击队堡的工房恰好是我的而已。我们每个成员都在这片区域内设有工房,叠加起来就算覆盖了整个地区。”
叠加起来?难道说,她们在同一个「连理(Die Verbunden)」内吗?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尤利娅女士。
“嗯,聪明的姑娘,就是这么回事。我们‘连理’中的内容,就有共享工房这一条,所以夜歌会的每个成员,对这片区域都无所不知。”
所谓“连理”,就是魔女之间,在双方都同意的条件下,用术式手段结成的同盟。这个同盟的范围有小有大,例如同盟成员不得互相攻击、同盟成员共享获得的魔素。而背叛了盟约的人,也将付出或大或小的代价。
尤利娅拿起数片花瓣放在地图上,口中轻轻念动咒语:
“Ek kalla(我呼唤),
以红色康乃馨的魔女之名,
速速为我指明兵队的动向,
就如蛛网猎取昆虫的残响,
Alu Is Urki.(但愿有用)”
一阵微小的风暴随音节的振动,卷起被尤利娅触碰过的花瓣,在地图上不断盘旋。其他干瘪的花瓣纹丝不动,唯有那几片舞动的愈发轻快,最后,轻轻地落在地图的几个角落上。
“抱歉,我忘了这里的‘兵队’并不少,也有可能是帝国人。”尤利娅自语着,拿起数片花瓣,又吟唱了一次咒语,只不过这一次把“兵队”改成了“押运少女的兵队”。这次,只有一片花瓣停在了地图上,其他的几片都落到了外围。
“太好了,不是很远。看来昨晚他们都没怎么移动。我现在让魔素跟随在花瓣上,这样就可以实时观测对方的动向了。”
“麻烦你了,尤利娅女士。”
“没什么,毕竟那件东西也跟我有点关系。倒是你,需要我们的人支援吗?他们的人数大概在十人左右,装备都是反魔女武器,一个人硬上会很吃力。”
“非常感谢,不过,我已经决定好找谁和我一起去了。”
尤利娅点了点头,我想,她应该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了。
离开尤利娅的房间后,我直奔城堡的马厩。
马厩里没有用来取暖的炉火,冬天时除了可以遮风外,和室外没有任何区别。能在这里面过夜的,都是不折不扣的勇士——或者被迫成为“勇士”的人。
栗红色头发的少女正坐在木栅栏上,头戴保暖的毡帽,雀斑点点的脸被冻的很红润。她一边哼唱着北方的民谣,一边用沾了水的白布擦拭着一把长砍刀——与其说是砍刀,倒不如说更像是简单改装过的农用长柄镰刀。
“希尔达~”
听到我的呼喊,少女一个激灵,没有坐稳,整个身子往前倾倒,摔了个狗啃泥。手上那把奇怪的兵器却没有倒地,而是被一旁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身影接住了。
“希尔达?!没事吧?”
“没、没事。”希尔达从地上站起来,尴尬的笑着,拍拍身上的茅草,“早上好啊,艾莉卡。”
“希尔达,把这个擦完。”穿着墨绿色斗篷,手上拿着一本诗集的高挑女子低语。
“已经擦得很干净了!不信自己看。”
“再擦两分钟,谁让你心不在焉。”
“怎么这样啊。”希尔达愤愤的接过那柄砍刀,背靠栅栏,动作粗暴的擦起来。
“早安。”阴沉的女骑士,葛佳丝塔芙·冯·埃森堡(“葛佳丝塔芙”太拗口,通称佳斯特)那双顶着黑眼圈的眼睛,透过凌乱的黑色刘海,扫了我一眼。
“早上好,佳斯特小姐。你们在这里住着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们都在野外住惯了。”
“问题大得很,夜歌会的人脑子都进水了。”
希尔达和佳斯特异口异声的回答。
“怎么了,师父?你不是住得比我还舒服吗?”
“没问你话,好好擦你的。”佳斯特冷笑两声,“有什么办法,我是‘无赖骑士’,不受欢迎的北方流氓嘛。”
“呃,其实,佳斯特小姐,我来是想请你......”
我把事情说了一遍。
“安娜手上有那个盒子的情报,我想,你可以顺着安娜的情报,找到那个拜邪神的魔女。”
“听起来不赖,但恕我不参加。”
“诶?但是有你在的话,我们可以轻松很多。你可是这里最强的魔女。”
“我不想在夜歌会的地盘上用术式。这次还能住在她们马厩里,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就要杀得你死我活,把自己的招式暴露给未来的敌人,这种蠢事我是不会做的。”
“啊,这......”
希尔达对我挑挑眉毛,脸上写满了“看,她就是这样的人”。
“或者让希尔达陪你去吧,能锻炼锻炼她。”
“真的?!”希尔达把长柄刀随便搭在栅栏上,两眼放光。
“可以吧?”佳斯特问我。
“当然可以。希尔达?”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艾莉卡,我要准备什么?来来来咱们边走边说......”
希尔达搂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外走去。
“喂......我的镰刀。”
“已经擦好了!”
“贴的好近,你今天也太热情了。”走出马厩后,我笑着对希尔达说。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女孩子。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拉着我乱走吗?”我说,“我们要去找菲蕾德丽卡,她在顶楼的露台上。”
我和希尔达往露台走去。
“对了,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首诗。”
“嗯?”
“是首向我表白的情诗,很离谱吧。”
“哈??!!卧槽不是吧哈哈哈什么玩意儿啊谁写的呀!”
“你反应怎么比我还大。”
“没什么,只是觉得对方的眼光还挺好。”希尔达说着,松开了缠着我手臂的那条胳膊,“艾莉卡觉得......会是谁写的呢?”
觉得?我的直觉不怎么敏锐,又有选择恐惧症,我可“觉得”不出来。但如果说“希望”的话......
我趁机瞄了几眼希尔达的侧脸。一直都觉得她的侧脸颜值很绝,特别是那双蓝眼睛,像宝石一样剔透。还有她的手臂,因为练习挥剑,肌肉变得有些僵硬,总体上却也不失女性的柔软感。胸部上......她是那种不大不小的类型,跟我的差不多,让人心理上非常舒服。总而言之——
“嗯......我想不出来。还是先把这个放放吧。”我干笑几声。如果说在这里说“我希望是你写的”,会把人家吓到的。
“也对啊,战斗的时候可不能心不在焉哦。”
“不然就会从栅栏上摔下来,对吧?”我伸手拿下希尔达头发上的一根茅草。
“艾莉卡!别拿我寻开心啦!”
“哈哈,抱歉抱歉。”
我们一路玩闹,到了城堡顶部的大露台上。
露台上的风异常喧嚣,冷得我戴上了衣服后的风帽。虽然冷,但这里也可以享受到最好的视野,将远处连绵不断的,一年四季都被白雪覆盖的山峰尽收眼底。
“艾莉卡,还有希尔达?这边。”站在露台边缘,趴在石栏上抽着药烟的菲蕾德丽卡向我们挥手。
“怎么样,一定有进展了吧?”
我把进展向菲蕾德丽卡汇报了一遍。
“你越来越能干了,艾莉卡。可惜我就是一个玩草药的废柴魔女,参加不了战斗。”菲蕾德丽卡说,“不过,帮你们搞一点「魔药(Das zaubermittel)」还是不在话下的。需要什么药剂,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