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
希尔达钻进那辆马车的车厢,说要去翻翻有什么好东西。我坐在篝火边,看着刚刚被我们救出的小女孩。
“深褐色的头发?”
和安娜的金发不一样。
“而且长得也不怎么像,她们真的是姐妹?”
可不要说是我们弄错了。但这队人马确实符合描述,尤利娅女士的搜寻也只锁定了他们......该死,这个小队长叫什么来着?汉斯·穆勒?打呼噜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啊。
“我靠,这帮鸟人!艾莉卡,你看这是什么!”
希尔达从车仓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长串的......腊肠?!
你给我看这个我可就不累了。我从地上弹起来,往车仓里跑。
“里面还有很多。你看你看,有火腿肉,还有鸡蛋和白面包。带回去给城堡里改善改善伙食,我们就不用一天两顿豆子汤蘸黑面包了!”
“举双手赞同。不过,这么多东西我们带不回去。记好位置,明天带人来搬?”
可以是可以,但这两匹拉车的老马,恐怕在野外一个晚上就会被冻僵,甚至冻死。虽说是扮商队,但用的马也未免太入戏了点。
“不用,现在就可以带回去,我指全部的东西。”
“真的假的?”
“有齐格弗里德在呢。他可不是一般的马,你看了就知道了。”
希尔达满脸自信,牵着齐格弗里德走到两匹老马前面。
“齐格,看你的喽。”
白马没有理会希尔达,径直走到两匹老马跟前,俯下头发出呼呼的声音。
额,他在......和他们沟通?
一段时间后,齐格弗里德抬起了头。
“看样子是可以了,雪差不多也停了,我们出发吧。”
我一头雾水的跟希尔达,外加那个还在熟睡的小女孩,骑上齐格弗里德(她把我拽上去的方法还是这么粗暴)。她架着马儿跑了起来。
很快,我就看到那两匹老马拉着车,跟在我们身后跑动起来。
“真的啊......”
“我就说是真的吧。齐格弗里德可不是寻常马啊。”
虽然齐格弗里德很厉害,但我们中途还是停下来好几次,让他去跟老马重新交涉。
就这样,在天黑时,我们终于满载而归回到了城堡。
尤利娅女士她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带回来的东西。
“有了这些,你们就不用一天两顿啦!”希尔达得意的甩甩手上的香肠。
“尤利娅女士。”我把炭块还给她,“已经照你说得去做了。”
“太感谢你们了。要不要留在我们这边?我们现在正缺人呢。”尤利娅小姐高兴地和我们都握了手,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齐格?啊啊,你没事就好。”不知道从哪处阴影里出现的佳斯特小姐,用罕见的温柔语气叫着齐格弗里德的小名,抚摸他的鬃毛,“干得不错,艾莉卡。”
“我呢?”希尔达一脸不爽的问。
“啊,哦。”佳斯特点点头,牵着齐格弗里德转身就走。
“喂!师父!......这人什么意思啊,阴晴不定的。”希尔达气得直跺脚。
在我们的吵闹声中,安娜的妹妹也醒了。
“唔......头好疼,这是哪里呀?”
我把她抱下马车,轻放在地上。
“睡醒了吗?我带你去见你姐姐。”
“谁?”
“你姐姐,叫安娜的。”
“安娜......啊,我懂了,原来尼尔森小姐想当我的姐姐啊。嘻嘻,好开心~”
于是,我带着安娜的“妹妹”,去了那个地下的房间。
“安娜·尼尔森。”
“嗯?谁告诉你我姓什么了?”翘着二郎腿的金发女子问。
“她。”
小女孩看到安娜,立刻两眼放光,飞跑过去。
“尼尔森小姐!”
“凯洛莱娜...!”
两人拥抱在一起,就像一对真正的姐妹一样。约瑟菲妮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一定要找到你......”我喃喃道。
“尼尔森小姐,我现在能叫你安娜姐姐吗?”
“你喜欢的话就随便叫吧。”安娜轻抚凯洛莱娜的头发,说。
“姐姐!姐姐姐姐~”
“嗯......所以说这孩子的来历?”
“诺胡斯城某家风月场所里长大的孩子,算是我的邻居。当初我一时头脑发热带出来的,反正她的亲妈也不认她。对了,她可不是什么魔女。”
“但‘蒲公英旅’的人拿的画像上就是她。”
“因为她是唯一可以拿来威胁我的筹码,那些家伙把我的老底都摸透了,清楚握住什么把柄我才会开口。想知道盒子藏在哪里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我正要问你呢,盒子藏在哪里?”
“海涅多夫。”
“你在逗我玩吗?!海涅多夫在奎德利亚地区,你拿到那个盒子是在一周前,从埃尔勒北部到奎德利亚,你是骑万里马去的吗?”
“我是说盒子会藏在海涅多夫,又没有说现在就在那里。反正,只要不出什么差错,盒子现在就在我的某位同志手上,被安全保管着。它会被一直带到那座城市,然后存放在城中某个酒窖里。后面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但肯定会在那里存放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呢?要我们过去取?”
“是,还要带上我和凯洛莱娜,不然你就没法从我那边获得新情报。有意见吗?”
“有。但就这样吧。”
“你连怀疑都不怀疑我一下?万一我在胡诌呢?”
“我确实很在意,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背叛你的‘同志’们?”
“因为她们也都是一帮混蛋,要是知道我被俘了,还给别人提供了情报,我多半难逃一死。”
“愿不愿意向我透露一下,你的‘同志’们是帮什么人?”
“神经病、阴谋家和战争狂的集合体。但老实说,我只是个边缘成员,也不知道主要成员的名字。对了,组织的名称叫‘尼伯龙姐妹会(Niebelung Schwesterschaft)’。”
“‘尼伯龙’.......尼福尔海姆(雾之国)的住民吗。”成为魔女之后,我对北方的宗教词汇变得非常敏感,会叫这个名字的组织,里面大概不是中二病就是恐怖分子吧,“我明白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快说。”
“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有个妹妹?”
“哈?那当然是因为你有个妹妹啊!”
我无言以对,转身离去。
“等等,还不放我们出去?”
“......这是夜歌会的事,我说了不算。”
我径直走出房间,一路走到城堡的过道上,然后狠狠地踹了一脚过道上放着的木桶。
“蠢驴!笨狗!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利用啊!”
我对自己一阵大骂。
“不过......凯洛莱娜也确实是她重要的人吧......”
鼓足了的怒气又泄下来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我连晚饭都没吃,就跌跌撞撞的走回房间,一头栽在床上。
等意识重新回到身体上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丝丝白色。
浑身上下又酸又痛......不想起床啊。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默念“你彼岸的花海”。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温室”。
“昨天一通折腾,希望不会......喂喂喂这是?!”
眼前的景象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最好诠释。我的帚石南花田就像被犁了一遍,不是发蔫就是变成了杂草,只剩下一小部分还保留着昨天的状态。
耳畔边又响起菲蕾德丽卡的叮嘱,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辩解道:“但是,如果昨天我不硬来的话,计划可能就泡汤了。”
我不忍心再看这片被摧残的帚石南花田,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从床上站起来,伸手对准窗外。
“Skjöldur(盾牌).”
对我来说,可以做到条件反射级别放出的冰盾,此刻却并没有出现在掌心前方。那里只有少许空气中的水分凝结在一起,马上就消失了。
“哎,还是玩大了啊。”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菲蕾德丽卡小姐?她应该能调制一些帮助我恢复的药剂。
“但是,她要是知道了......”
恐怕她再也不会让我碰那些强力药剂了。
对了,药剂的事总归是其次,现在真正重要的事是,菲蕾德丽卡老师下一步要如何行动?我们真的要带着那对“姐妹”去北方?
“不管这么说,先出去吧。”我打理好头发,简单整理了床铺。枕头下有张纸露出了一个角,我把它抽了出来,“啊,我把这茬忘了。”
这个还是随身带着吧。
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迎接新的一天。
今天的大厅很是热闹,尤利娅、夏洛蒂·德·拉斯拜尔,以及另外两位留守城堡的夜歌会成员都在大厅里,菲蕾德丽卡和地窖里的那对“姐妹”,甚至被勒令不许进室内的佳斯特小姐。长桌上摆着我们昨天带回来的肉食,还有一小桶葡萄酒。
“希尔达呢?”
“她还要擦半个小时的镰刀。”靠在柱子上的佳斯特小姐说。
“夜歌会的姐妹、还有客人们。”尤利娅女士举着木杯子,在长桌旁说话了,“请容许我说几句。”
大厅里逐渐安静了下来。
“从今年夏天,我们南撤到边境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这途中发生了许多事,有姐妹牺牲的悲伤,当然也有胜利的喜悦。而几天前,让我们备受鼓舞的事情,就是菲蕾德丽卡女士的到访。众所周知,她曾是我们中的一员,更是克里斯滕同志的亲密战友。而现在,她也在为魔女世界的和平贡献力量,让我们为她举杯!”
众人举杯喝彩,菲蕾德丽卡也笑着举杯回应(虽说是“众人”,但并不包括角落里一副臭脸的安娜、安静坐在一旁的凯洛莱娜和面无表情的佳斯特)。我见状,也找了一个空杯子,跟着随便叫了两声。对了,“克里斯滕”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老师,你真的是夜歌会成员啊?”我悄悄问道。
“前成员。”菲蕾德丽卡简单回答。
“我们都知道,自从入冬以来,各个据点都在挨饿。直到昨天为止,我们都只能嚼着黑面包,忍受着饥饿。今天,大厅的餐桌能摆上丰盛的食物,这要感谢艾莉卡·韦伯和希尔达·冯·布拉班特两位小姐的昨天的英勇,让我们为她们举杯!”
大厅里又是一阵欢呼。菲蕾德丽卡突然把我推到她身前,众人(这次包括佳斯特小姐,但那对“姐妹”的反应依旧如前)都鼓起了掌。
“好耶!干杯!”希尔达的身影从另一个角落,只见她也举着杯子欢呼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溜过来的。
“镰刀......”耳边传来了佳斯特小姐若有若无的碎碎念。
“但是请大家不要忘记,当我们享用美食时,山林里和其他据点的姐妹们正在忍饥挨饿。而我们现在的食物,也远远不足以撑到春天来临。一段时间后,我们将再回到昨天那样的日子。我们当然要感谢两位小姐带来的食物,我们也不能忘记夜歌会平等互助的原则。经我们表决,这些食物中七成的部分,将在下周一前送至邻近的几个据点。”
一阵简单的掌声。
“就算自己不够吃,也不能看着姐妹们饿死。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这些人。”菲蕾德丽卡说。
“但是你退出了,不是吗?”
菲蕾德丽卡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各位,我们今天在这里,是为了欢送菲蕾德丽卡女士去往北方,也是为我们未来北上,惩戒那些玷污我等理想的敌人壮行......”
“我们今天就要出发了?”我问菲蕾德丽卡。
“是的,埃森堡她们也一起。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摇摇头,换了一个话题:“夜歌会为什么会逃到边境?尤利娅女士一直说要北上北上的。”
“黑德维希·舒斯特,夜歌会成员。她和她的支持者们在几个月前撵走了尤利娅她们,现在在北方腹地控制着夜歌会以前的土地。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离开吗?就是因为她们内部的恶斗从来没有停止过,我实在是厌倦这种事情了。”
舒斯特......又是一个耳熟的名字。因为夏洛蒂那场心理治疗,我从应激反应中走出来的同时,也忘掉了一些事情。不过,她说,我在治疗途中丢失的记忆,往后都会渐渐回想起来。现在就暂时将这些放一边吧。
尤利娅很快结束了演说,我们则在用餐后各回房间收拾东西。
我们的道路在未来也许还会相交,但无论如何,我在祝福这些为理想献身的人时,也必须踏出自己的脚步了。
不过……
“那封情书,到底是哪位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