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南境880公里处,黑尔梅特帝国,奎德利亚自治领,海涅多夫市。
夕阳西下,田野间的农人们都要回家吃饭睡觉了,城市中的市民却刚刚开始他们的夜生活。下工的人们大都涌入街头巷尾的工棚,手头比较充裕的人则优哉游哉的走进啤酒馆。
“法夫纳(Fafnir)”啤酒馆,就是为那些稍微有几个板子的人提供的休闲场所。它在每周六歇业,但如果用心留意,人们就会发现,周六晚上,仍有一群身披黑袍的人从后门进入酒馆。
啤酒馆地下的酒窖光线昏暗。房间中,她们一个个取下头上的风帽。隐藏在下面的面孔既有稚气未脱的少女,也有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今天来的人怎么这么多?”
“有好戏看了。”
“会不会是‘世界树(Askr Yggdrasills)’那边的消息?”
女人们互相悄声低语着,楼梯上一阵脚步声,手持烛台,酒馆服务生打扮的女人走进酒窖。
“你们来的时候,有被人跟着吗?”
“当然没有。”
“海涅多夫毕竟是冯·奥勒万格家族的驻地,皇帝的人没这么多。我看‘要塞’小姐大可不用这么紧张。人吓人,吓死人。”
“我们北方的魔女势力可不像你想的这样简单。‘世界树’、‘夜歌会’、吃帝国官饷的‘骑士团’,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小团体。诸位,在复仇成功前,我们注定都是要潜身在阴影里的。千万不能让‘姐妹会’暴露在她们的视野里。”
“要塞”清清嗓子,环顾一圈周围的人,从身上取出一张纸。
“根据最新的情报,‘猎手’已经拿到了盒子。如果一切正常,我们的‘猎手’小姐,此刻已经抵达海涅多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语变成了高声的交谈,最后变成了一片欢呼和掌声。
“复仇的时刻已至......”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抖着嘴唇,眼中流下两行热泪。
“打倒摩根斯坦家族的‘世界树’!我们心中永远的大祭司,维多利加公主殿下,万岁!”头戴粉色山茶花,长发及腰的少女振臂高呼。
在这一片欢腾的气氛中,又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冲进地下室,将一个布袋一把塞到“要塞”的手里。
“那就是......”众人屏息凝神,凑上前去。
“诸位......”“要塞”从布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没有什么精巧的结构,没有华丽的外观——甚至没有钥匙孔。盒身上划痕众多,顶上只有几个用金色颜料刷上的烫金字:Christina。
“......克里斯滕,或者说‘寒祸’克里斯蒂娜·冯·贝兰博。那个人造出的潘多拉魔盒,就在这里!”
“好!!!!”
哪怕是最谨慎的姐妹会成员,此刻都把“保密”二字抛到了脑后。掌声如雷鸣般响彻酒窖。
“我们请这次行动的功臣,‘猎手’小姐说几句话吧!”
刚刚闯进集会的‘猎手’,阿丽萨·奥拉夫斯多蒂尔,并没有同僚们那么的激动。她取下了头上的兜帽,微卷的金色短发被压得很是毛糙。
“晚上好,各位。我想这个盒子对我们的意义已经无需多谈。只要它到了我们手上,无论最后能否打开,都是我们走向胜利的一大步。在此,我要感谢我的一位同乡和战友,如果没有她,我不可能完成这次任务。”
阿丽萨扫视一圈,发现那个头戴粉色山茶花的少女始终都在盯着自己。她移开视线,避免与她对视。
“但是,南边的形势并不容乐观。传闻说,我们已经被不少人盯上了。其中,‘染血的游魂’,也就是葛佳丝塔芙·冯·埃森堡也在其中。我前些天在旅途中确实撞见了那个人,可见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就在今早,我接到了‘机械师’的命令,要我再去一次大山脉,协助她调查。”
阿丽萨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事实上,我现在正马上回住处,准备今夜就出发。我说这些不是想给各位压力,而是要提醒大家:威胁不会因为一次成功而消失,我们万不可放松警惕。就这样。”
“‘猎手’小姐说得对啊。”
“‘要塞’小姐,我们也要继续行动才行。”
看着对自己的讲话表示赞同的众人,阿丽萨重新戴上兜帽。
“那么,失陪了。”
“要塞”点点头,阿丽萨便走上楼,从后门走出了法夫纳啤酒馆。然而,她却没有朝着住处走,而是径直走进一条街道之外的另一家啤酒馆,在一张角落里的桌子边坐下。
“东西到了吗?”背靠在墙角,喝着海城特色黑啤的女人问。即使是温暖的室内,她也围着一条围巾。
“到了。百分百是真货。”阿丽萨边回答,边偷偷地往对方的肩膀处瞟。
普通人未必会留意到,但对观察力敏锐的阿丽萨来说,那枚黑尔梅特帝国军队的肩章并不能逃过她的眼睛。看来这围巾是白戴了。
“这种水平都能进‘骑士团’,皇帝陛下现在是喜欢上天然呆了吗?”阿丽萨在心里默默嗤笑道。
“很好。在我们的人来给你报酬之前,请不要离开海涅多夫,否则后果自负。”
女人在前台撂下几枚银币,离开酒馆。坐在门口处的另一个女人也起身,紧随其后离开。
阿丽萨顿时感到浑身轻松,在吧台处买了一瓶瓶装的特色黑啤,走出酒馆。
她摸了摸腰间,藏在大衣内侧的小包。一个手掌大小,触感冰冷的立方体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姐妹会’也好,‘骑士团’也罢......”
一条街道外的天空上,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白光。随即,就是房屋倒塌的声音和女人的惊叫声。阿丽萨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让疯子和傻子杀得你死我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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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南方边境往海涅多夫的道路上。
马车缓慢行驶在颠簸的山道上,这种环境下,在车仓里睡着怎么可能啊。
“晚上再也不自告奋勇的守夜了。”想到佳斯特小姐那离谱的黑眼圈,我就如此下定决心。
而在我暗暗抱怨地势如何陡峭时,车轮下的道路却在与我作对般的,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喔,终于开到大道上了,北方的路就是舒服。艾莉卡,你知道帝国人有‘条条大路通黑尔梅忒亚’这一说吗?”坐在对座的安娜对我说。
“知道。不要以为我现在把你当成同伴了,该记的仇我一点都没忘。”
“你说这个?”安娜指指自己脚上绑着的铁球,“我当然不会忘。然后呢?”
“所以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摆出自己最擅长做的冷脸,说道。
毕竟我牺牲睡眠守夜,主要提防的不是土匪来袭,而是她的逃跑。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但是韦伯小姐,安娜姐姐完全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哦?”如往常一般,安静坐在安娜身旁的凯洛莱娜说。
“‘完全没有’?对我来说,只要手脚还没断,就是‘有可能’逃跑。”走进车仓的佳斯特小姐说。她的黑眼圈还是大的吓人,像画着烟熏妆一样,“艾莉卡,通行证。”
“通行证?我们有这种东西吗?”
“没有。我问有没有什么类似的东西。前面有个检查岗。”
“你要糊弄过去吗?!”
“难道要杀过去吗?倒也不是不......”
“这里!那队蒲公英旅的士兵留下来的东西,不过是埃尔勒王国的文书,拿给北方人看不会被当场抓起来吧?”
“不会。”佳斯特接过那纸文书,看了一眼,便骑上马向前走去。我从小窗口往外望,只见她走到那个岗亭前,娴熟的敬了一个军礼。
“皇帝万岁。”
“皇帝万岁!女士,您从哪里来?”
“近卫军第九师‘中庭之蛇’骑士团,中级专员葛佳丝塔芙·冯·埃森堡,执行特殊任务中。皇帝万岁。”
语毕,佳斯特在士兵眼前摊开左手掌,念动一个音节。那个士兵眨了眨眼,随即立马恢复正常。
“我知道了!有所耽误,请大人见谅,我这就放行。”
我以前瞟到过,佳斯特的左手掌心纹着一个符文“ᛉ(Eolhx)”,那是象征着麋鹿角的符文,有“保护”和“成功”等释义。
就这样,我们一班可疑人物,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过了检查站。
无聊的行驶了一会儿,外面的希尔达走到窗前,给我递了一块面包。
“谢啦。对了,刚才佳斯特小姐报出的军衔......”
“那是真的。不过师父她很久以前就离开军队了。”希尔达说。
“中庭之蛇”骑士团,在魔女中是一个评价两极分化的组织。这是北方黑尔梅特帝国皇帝设立的军事机构,成员清一色都是魔女。从谍报到正面作战,这个机构均有涉及。‘骑士团’在北方势力极大,其领袖更是进入了皇帝的内阁。
有些魔女认为,这个机构的存在,代表黑尔梅特帝国成为了魔女们最大的靠山。魔女们应该抛弃形式上领导全体魔女的古老组织“世界树”,为帝国效力是魔女们最好的归宿。
大部分魔女则觉得,这个组织的存在本身,就是魔女衰落的象征。历史上,还从没有哪个时代,出现过“全体魔女都要臣服于某个势力”的论调。何况“骑士团”的领导者们,压根没有把其他魔女当作自己的同类,她们越过“世界树”的许可,肆意迫害着帝国内不愿承认她们的魔女社团。
至于“世界树”,魔女们对其只有失望。它的核心成员是一群老人,面对魔女之间的恶斗和外部形势变化的冲击束手无策,沦为了一个背景板。
“对了,希尔达。”我说,“你和佳斯特小姐在追踪的那个血魔女......你们到底找到线索没有啊?”
“你前天不是跟我师父说,顺着安娜的线索,马上就能找到她吗?”
“那是我想当然啊!我以为她早就有想法了,没想到你们还是一路跟着我们走......”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们家在海涅多夫郊外有一座小庄园,我姑姑住在里面,我们跟你们过去,刚好顺道歇歇脚。我们可是在外面待了三个月了!”
“血魔女?你们在找珀瑞斯塔因?原来如此。”我回头,看见安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知道她现在藏在哪里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