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在阴暗的天空中,遮蔽了行人的视线。只有几丝淡淡的阳光穿过云层,为早起的人们照明方向。
金发的少女快步走着,冰冷的空气沿脖子灌入身体。她打了一个哆嗦,裹紧身上单薄的棉衣,一头扎进码头边的小巷里。
安娜推开画满涂鸦的木门,走进室内。
温暖的房间里成群的站着一帮帮女人们。与安娜一个劲的想用棉衣把身子裹起来不同,那些娼妇们身上的布料一个比一个少,但安娜对此不感兴趣,没有往她们身上多扫一眼。
正在吵闹着的女人们,看到安娜的到来,都知趣的闭上了嘴巴,屋子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与安娜熟识的老鸨向她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安娜随自己来。在一间小小的厢房前,她们停下脚步。
“去和她道个别吧,速度快点,神庙的修士马上要来搬人了。”
安娜轻轻点头,走进房间。
大姐的双眼紧闭着,躺在皱巴巴的床单上,脸上还留着大红大白的浓妆,仿佛只是在工作完后躺下小憩。安娜看着那头与自己相仿...或者说自己与她相仿的漂亮金发,轻轻闭上眼睛。
“昨天晚上接完客之后就一直没出来,今天早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这孩子,可惜了......”
安娜没怎么仔细听老鸨和外面的娼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事情的始末,毕竟这种死法,她从小到大见过好几次了。被帝国人征去挖铁矿的壮丁都能一周猝死三个,凭什么自己会傻乎乎的,以为这种命运不会降临到从小身体就不好的大姐身上呢?
g安娜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张皱巴巴的床,还是一动也不动的大姐。
“......他妈的。”安娜骂了一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直挺挺的按原路撞出后门,跌坐在小巷里。泪水从脸上慢慢的挂了下来。
“尼尔森姐姐?”稚嫩的童声出现在耳边。安娜抬起头,看到一头褐发的小女孩正从后门探出一个脑袋,“你没事吧?”
她是...对了,是叫凯洛莱娜来着。大姐来这里工作的时候,她还连话都不会说几句。
据说是当初有个妓女怀上了客人的孩子,但坚决要把孩子生下来。后来孩子,也就是凯洛莱娜成功出世了,但母亲却因为产褥热死去。
“凯洛莱娜”这个名字,来自英格斯塔德王国历史上的一位女王,是这里的老鸨给她起的。安娜知道这所妓院的幕后老板是一个抵抗黑尔梅特帝国统治的反抗组织,不过,就募集资金的手段而言,安娜觉得他们和帝国人一样混账。
自己的父母在几年前去帮忙印刷了抵抗组织的传单,运气不好,被逮住之后未经审判就上了绞架。作为对他们子女的惩戒,他们的下一代将不能从事经商,不能拥有地产。他们被审判的时候,自己才只有九岁,而且从小到大只会讲森塔瑞兰人的语言,压根不知道什么复国运动。
安娜的大姐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书记员,而那次事情之后,大姐被从帝国人经营的学校里赶了出来。为了把几个弟弟妹妹养活,她选择了对一般女性来说,来钱最快的职业。
大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很会和孩子打交道。不但对大哥、二姐、自己和弟弟是这样,凯洛莱娜也非常黏她。大姐之前也几乎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安娜想到大姐以前说过,店里本来想给凯洛莱娜打扮一下,去门口当看板,在她抗议之下才作罢。
现在嘛......安娜丝毫不怀疑这孩子再长大一点,就要被拉去接客了。
突然间,一个想法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大哥发誓为父母报仇,加入了复国运动,再也没有和家人联系过;二姐远走他乡,离开了诺胡斯这座可憎的城市;弟弟在去年重感冒死去了,大姐还难受了好久。现在,安娜对这座城市最后的牵挂也离去了。
她也要离开。但不是一个人离开。
“凯洛莱娜......”少女轻轻呼唤着小女孩的名字,“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
眩目的强光闪过,眼前的背景换成了客船的甲板,自己则拉着凯洛莱娜的手飞跑着。
“站住!偷渡客是吧?不要以为逮不到你!”船上的卫兵挥舞着手中的圆盾,在后面追赶着少女和女孩。安娜见凯洛莱娜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顺势将她公主抱抱在手上。
“真轻啊......”在被赶上可能就要被丢进海里的危急关头,安娜想的却是凯洛莱娜的体重,轻薄的重量让她不禁感到有些心疼。
安娜在狭小的船舱里穿行着,眼尖的发现了拐角处的一扇小门,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卫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逐渐远去,安娜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另一个不满的声音却出现在了这个又黑又小的房间里。
“喂,这里已经满员了,出去。”
“通融一下...不是,你是哪位啊?”
“偷渡客。”
“居然说的理直气壮!虽然我们也是。”
听声音,安娜判断对方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
“那我们彼此彼此了。你去哪里?”
“耶林,我想在那边碰碰运气,如果赚的不多就去海涅多夫。”
“我也是耶林下,不过我是直接去海涅多夫。”
“这么巧?我是安娜·尼尔森,这位是凯洛莱娜,我们都是诺胡斯人。”
“阿丽萨·奥拉夫斯多蒂尔,也是诺胡斯来的。你偷渡还带小孩?女儿还是妹妹?”
“我今年才十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女儿啊?!”安娜哭笑不得的说,“也不是妹妹,只是......和我很熟的孩子而已。”
妹妹还能说说,女儿可太离谱了......吗?
这时,安娜才发觉了一件事。
自己现在是凯洛莱娜唯一的亲人,凯洛莱娜也是自己现在唯一的亲人。虽然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除了“亲人”,再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们彼此间的关系了。
凯洛莱娜还是个孩子,也就是说,自己现在的角色甚至不是她的姐姐,而是她的母亲。
“......”
安娜沉默着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的将它搭上凯洛莱娜的头......
安娜睁开惺忪的眼睛。她的手上没有传来任何触感,自己的手正微微颤抖着,悬在半空中。她身处的房间并不狭小,但身旁没有阿丽萨,更没有凯洛莱娜。只有一个幽灵在房间的玄关处幽幽的飘着。
“尼尔森小姐,一个小时后在码头集合。”费斯泰因专员的秘书,可以变成灵体的佐伊对安娜说道,“另外,你可能会用得到这些。”
幽灵丢下一个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娜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玄关处,打开麻袋。只见几瓶棕褐色、深蓝色的魔药躺在里面。看着它们,安娜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