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对自己没心没肺的程度非常有自信,她一直觉得发生再大的事情,只要头碰上枕头,自己就能在十分钟内睡着。然而,昨天晚上,她却失眠了。
希尔达满脑子想着凯洛莱娜的事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虽说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凯洛莱娜,但凯洛莱娜会时刻提防着宅邸里的人,以至于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突然出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宅邸里对她的排挤。而要问这种排挤是怎么来的,希尔达也有这多多少少和自己脱不了干系的自知之明。
她甚至想到,凯洛莱娜会不会是因为那天听到了自己和艾莉卡在楼梯上的对话,受到刺激了才突然失踪的。希尔达知道对艾莉卡和菲蕾德丽卡而言,凯洛莱娜非常重要。如果真是自己的意气用事,害得她们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姑娘......希尔达想到这里,就想找个坑把头埋进去。
也许是因为自己现在和艾莉卡的关系非同一般吧,希尔达惊觉,在涉及到艾莉卡的事情上,自己已经没心没肺不了了。
希尔达在天还没亮时就睁开了眼睛,准备走到庭院里去练练剑,排除快要把脑袋挤爆的各种奇怪想法。就在她进入庭院,戴上剑术手套时,突然听到宅邸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然后就是一个庄园里的住民火急火燎的冲进大门,喊着“大事不好了!”,拉起自己就往外冲。
再然后,希尔达就出现在了这里。
“面朝我转过来...如果不想被我烤焦的话。”希尔达一只手搭在剑柄上,另一只手做成火铳的形状,用指尖对准面前的不速之客,准备好了随时念动咒语,发射火焰弹。
“魔女?”齐勒抬高帽檐,仔细打量着这个少女,“啊呀,久违了!现在是新生代的天下,鄙人这把老骨头都不认识几个魔女了。不过这个发色......你是‘灰烬使’的女儿?不对不对,年纪对不上。那就是另外哪个布拉班特,反正都是一家人,也不是非要分清不可。”
听着对方滔滔不绝的说着,毫不把自己的警告当回事,希尔达当即决定,要给这人一点颜色看看。当然,是试探性的。
“skjóta(射击)!”希尔达一声令下,用言灵扣下左手的“火枪”的“扳机”,一发燃烧着的烈焰朝齐勒飞去。
“嗟。”齐勒抬起用乌木钢打造的右手,接住了那发火焰弹,在手掌中像熄灭烟管中的余烬般,掐灭了火焰。
“姑娘,你要是用真的火枪,好歹能打个窟窿出来。”齐勒嗤笑道。他见多了这样的术式,根本不把它们当回事。在乌木钢这种与魔素绝缘的材料面前,魔女也是可以被虐杀的。
“乌木钢...这个人是有备而来。”希尔达深吸一口气,想着如果是师父或是姑姑,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然而,希尔达马上意识到这没什么用。因为如果是师父或者姑姑,她们的实力足以无视什么乌木钢白木钢,直接能用术式狂轰滥炸过去。但是自己现在显然做不到。
“没有任何参考。我现在必须要做出自己的判断....”希尔达咬紧牙关,双手拔起地上的剑刃,摆好架势向齐勒接近。
“ᚲ(kenaz)。”希尔达念动符文,剑身上腾起了火焰。
“呵呵,魔素在鄙人面前是没用的。还不明白?看来要给你上一课了。”齐勒见希尔达的剑上腾起火焰,笑着抽出腰间的钢鞭,“好好看看魔女杀手的身手,然后上瓦尔哈拉慢慢领会吧。”
齐勒的用手转着钢鞭,向希尔达猛的摔去。
希尔达抬起大剑,挡住来袭的鞭子,而剑刃上的火纹在与钢鞭接触的瞬间黯淡了许多。
钢鞭划过空中,留下撕开空气的呼呼声,也在希尔达额头上划开一道口子。
“危险!这根鞭子的力道不是开玩笑的。”希尔达想着,将火焰重燃的剑平举过头顶,侧身做出斩击的动作,而剑尖又被齐勒的右手一把握住。
“鄙人一直觉得女人不应该持剑,倒不是因为鄙人对你们有什么意见,只是...你们的力道实在小的可怜。”
“......!!”
谁知道齐勒话音刚落,希尔达的身体向前猛地一倾,齐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一黑,攥紧剑尖的右手也松开了。他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头上的宽檐帽也跌落在地。
很快,被烧伤的疼痛就从他的脸颊上传来。齐勒不可思议的用手碰碰自己的脸颊,被烫的缩回了手。
“喂,这个力道怎么样?”他对上了希尔达冷冷的目光,对方的右手正握着拳,拳头上正冒着白烟。
“呵,呵呵,不愧是新生代哇......”一侧脸颊被炙烤的剧痛让他的大脑几乎要停摆了,他的双眼充血,死死的瞪着眼前的少女,“鄙人...老子要把你剁了!!”
凶光毕露的齐勒挥动着手中的钢鞭,希尔达借助齐勒刚才的停顿,调整双手剑的方向,在齐勒的身体启动的那一刻从下往上挥砍。根据自己学双手剑以来,和师父打过的十几场实战里的经验,这是自己砍得最稳最准的一招。
这个时候,钢鞭也击中了希尔达的脚踝,脚上的刺痛迫使她倾倒下去。但希尔达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练习的挥剑没有白练,刚才那一剑确确实实的砍进了肉里
齐勒向前踉跄了几步,也单手撑地伏在地上,另一只手紧捂着身体。
希尔达急忙重新握住地上的剑,支撑着爬起来,但是左脚支撑起身体的那一刻,脚踝上火辣辣的疼痛又让她的身体倒了下去,喂喂——大事不妙!后面的齐勒忍着脸上的灼烧感和腹部被划开的口子,从腰间抽出短剑,大吼着向地上的自己猛扑过来。
希尔达被这声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战吼吓到了,她在原地愣了几秒,直到齐勒的整个身体都要压在自己身上,她才反应过来要去捡剑。但为时已晚,在剧痛之下,失去理智的齐勒势要把这个少女开膛破肚。
“Ægishjálmr,svara mik(敬畏之盔,回应我)!!”危急关头,希尔达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
齐勒被烧伤的那半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金黄色的“ᚲ(kenaz)”符文。齐勒的双手再次脱力,短剑落在了地上,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向后退,喉咙里发出充满惊恐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尔达并不是单纯的因为气愤揍对方一拳,那一拳正是为这个时候准备的。在包裹着一层近似火焰的魔素的拳头落在那张脸上时,她也将一个灼伤的符文悄悄烙在了对方的脸上。希尔达自己管这招叫做“烙铁拳”。当然,不管是招数本身还是名字,都是刚刚才想出来的。
“你说魔素对你没用?拿面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惨样吧,大叔!”希尔达将两只手全部比作火枪的形状,“skjóta(射击)!”
现在并不是刚才的试探攻击,而是对敌人的最后一击。希尔达的耳畔仍回荡着那句“你们的力道实在小的可怜”,她手中愤怒的火焰双管齐下,向齐勒倾泻过去。
魔女杀手的乌木钢手臂被一发火焰弹从胳膊上扯了下来,又一发火焰弹炸开了齐勒那傲慢的脑袋,结束了他的痛苦。在与夜歌会作战的前线,无数装备比现在的齐勒更精良的人都成了魔女们的脚下亡魂。对他而言,这样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虽然已经比其他人晚了许多年。
希尔达仍没有停止向指尖输送魔素,尽管失去了实际的意义,她还在继续着对一具空壳的攻击。
十发左右的火焰弹过后,希尔达感觉自己的魔素被用去了不少。而齐勒的身体早已变成了一团焦黑的枯骨。希尔达昂起头,想要对着那团焦炭般的东西继续射击。
这个时候,直到刚才还在折磨自己的,和凯洛莱娜有关的事情又出现在了希尔达的脑海里。
虽说自己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已经发过许多毒誓,说自己以后不再意气用事了,但现在的自己,不是跟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正被自己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吗?
希尔达环顾四周,被火焰弹波及到的田埂上,出现了一片片黑色的焦块,还有残余的火星附着在上面。干燥的空气里,很容易就会蔓延开来。如果自己继续发泄下去,或许会酿成一场大火。
希尔达低头想了想,两只做成火枪状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对魔女而言,歇斯底里的情绪是最佳的兴奋剂。但看到烧焦的田埂和变成焦炭的魔女杀手,还有这个人被自己折磨时的惨状,希尔达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是毁灭的力量,自己的热情亦是毁灭的热情。这份热情应该去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去摧毁压迫着自己的事物,而不是随自己的脾气无差别的点燃一切。
术式是如此,自己喜爱着的剑亦是如此。希尔达突然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此刻,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摆在眼前。
“我的脚踝...现在好像走不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