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之刃正面斩去,对上了那数十根锁链。视野中的能见度降到了最低,眼前除了漫天的纯白,再也见不到一丝杂色。风暴从术式碰撞的中心席卷至此,我用力抓住树干,才能免于被卷离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纯白色的飞沙走石终于散去。树林中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凯洛莱娜?你没事吧?”我松手后站稳身体。这个术式一下子消耗了我太多的魔素,让人四肢有些脱力。
“唔......我没事。”凯洛莱娜和尚没有恢复意识的希尔达一起卧在一颗大叔后的地上,惊愕的看着我,还没有从这阵暴风雪中回过神。
就连我自己都为自己术式的威力所震惊,想不到现在居然已经可以使用这样的术式。在剑刃还停留在手上的时候,我感觉四周的魔素被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吸收进自己的身体,再以能从触感上感受到的速度飞快的从手上输出。
上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还是在大山脉的森林里,制造出那场大雪的时候。
然而这一次不同,身体中的魔素现在仍然在正常工作,没有丝毫紊乱的感觉。
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吐出的白雾在被暴风雪肆虐过的空气中化作一阵粉尘,在空中消失不见。
眼前的一切,都结上了一层白霜。
树木上被剑刃直接触碰到的部分,全部化作了坚冰,周围的石块也不能幸免。
站在林中的安娜·尼尔森,身体已经几乎要化作一座冰雕。
“所以,我战胜了她,吗?”
我暂时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形容,但我实在是不想使用“战胜”这个词,至于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这个术式还没有结束,因为还有一句最重要的收尾格式没有念出。
看着面前的白色世界,想到念动这句烂熟于心的咒语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再一次犹豫了。
“真的还有必要吗?”
这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凯洛莱娜的视线。
“艾莉卡,不继续做下去了吗?”她用冷静到在我预料之外的声音问到。
“或许吧......”
凯洛莱娜没有再说话,只是从雪地里爬起来,抖去身上的雪水,裹紧大衣向前走去。
她走到安娜的身前,轻轻握住那尊没有死亡,却也已经称不上是活着的冰雕的手。
“姐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说着,张开双臂,将冰雕拥入自己的怀抱。
“艾莉卡,你说过不会再让姐姐痛苦下去了。请你...履行承诺。”
我的身体为之一颤。
原来,始终都在挣扎的不是凯洛莱娜,而是我自己。
我分明已经下定过决心,我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和纠结的理由了。这幅优柔寡断的样子完成不了复仇,实现不了理想。况且我向她立下过承诺。
我已经挥出了剑刃,现在,是时候直面自己的选择了。我轻轻闭上眼睛。
“Alu Is...”
为了将来不再恐惧,必须在此刻就放下恐惧。
“...Urki.”
睁开眼睛的瞬间,眼前的白色世界化作了千万块冰晶的碎片。
覆盖在土地和岩石上的白霜化作水雾,散往空中。已经变成坚冰的树干瞬间碎裂,留下如同被真正的利刃所切割般平整的切口,一颗连着一颗倾倒下去,如同被推动的多米诺骨牌,在林中发出回荡不止的响声。
安娜怀中的人,亦变成了千万块晶莹澄澈的碎片,飘逝于空中。金色发丝不再随风舞动,那颗惶恐之心中的一切恐惧、一切疯狂、一切悲痛都化作一股春天般温暖的潮流,源源不断的涌进我的指尖。
刚刚经历过最凛冽的暴风雪的土地,却先于四周仍在冰封中的林地,先一步解冻了。
利刃毁灭了一切,现在,在她铁蹄之下被蹂躏的土地上,创造的春天开始了萌发。
即使现在距离开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一小片天地,定会在不久之后重新沦陷于冰封之中。
“要是有一把能征服整个森塔瑞兰...整个世界的利剑......”我胡乱的想着,就这样瘫倒在地上。身上无数处伤口都在我终于从战斗中回过神来的这一刻,开始用疼痛侵袭我的头脑。
杀死安娜后,她的魔素为我的花田带来了巨量的养分。我现在的温室中,能用的魔素应该补充了不少吧。
我强撑起身体,爬到希尔达的身体旁边,将手放在她的伤口上。
“Alu Is Urki(但愿有用)”
将生命化为齑粉的咒文,也可以用来疗愈生命。
希尔达的伤口开始慢慢止血,合愈。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有内伤,不敢乱动里面的部分。
何况我现在已经够虚弱了。一会之后,我便停下了手中的术式,伏在地上。
“艾莉卡,要我帮忙吗?”是凯洛莱娜。
“我还没有问过,你的术式是什么。”我轻轻说着,将剩下那只眼睛的视力放在她身上。
凯洛莱娜想了想,朝旁边伸出手。一条眼熟的紫红色锁链从她的袖中钻出,马上又被她收了回去。
“原来如此,你们都是‘紫色三色堇’啊。”
“不,我不是。”凯洛莱娜摇了摇头,“我是‘勿忘我的魔女’。”
“‘勿忘我’......”我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这种花名的记载,“......你能在其他魔女死去后,接纳对方的能力,对吗?”
凯洛莱娜点了点头。
这种花名相当稀有,其术式更是堪称犯规。看来,她已经接纳了第一个魔女的“亡语”。
“凯洛莱娜,你会恨我吗?”
“不会。比起憎恨,我觉得我对艾莉卡的感情更接近爱。”
“噢。”
“我是说爱情上的那种爱。说的露骨一点,我对你有欲望。”
“小心希尔达挺尸起来揍你一顿。”
“艾莉卡,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啊。
说实话,放在几天前,这句话对我的震撼应该会超大。但我现在实在是累到在脑内讲单口相声以表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你把我救出蒲公英旅的押运马车开始,就开始喜欢你了。”
相比希尔达,她的语调实在没什么激情,以至于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现在貌似是在认真向我表白。对了,既然是‘从把她救出马车’开始,那就说明那个时候她果然是在装睡吧。
“我觉得自己被布拉班特小姐讨厌也不奇怪,我们都爱慕着艾莉卡,说不定她是从我身上感到了什么气息。不过,我的话,就算屈居于布拉班特小姐之下,也想和艾莉卡在一起呢。布拉班特小姐的存在对我来说不是问题。艾莉卡...你愿意接纳我吗?”
这可是我就算快要死掉也必须先吐槽的展开了!
“请...容我拒绝。”
“噢噢~那我就放心啦。”
她没有记恨起我,也没有当场哭给我看,只是用发自内心的轻松语气说着,仿佛如释重负。
“如果不问这个问题,离开时肯定放不下心。”
“其实你现在也可以留下来啊。”我说,“这和我有没有拒绝你无关,你可以尽管放心的住下来。”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只是...单纯的想离开而已。从我跟着姐姐来到森塔瑞兰闯荡开始,我们就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每天都在害怕着失去容身之处。我现在知道了,容身之处不是被施舍的,是要用自己的能力去创造的。我已经是魔女了,我想现在是时候去为自己找一个真正的......真正的......”
“‘家’?”
“啊、嗯。大概吧。”凯洛莱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真是惊人的变化,她离开宅邸才两天不到,那个天天担惊受怕的孩子,现在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魔女的风范。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啊,我的朋友来了。”凯洛莱娜指着我背对着的方向。
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从身后慢慢接近。
“凯洛莱娜,刚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安娜在哪里?”有些低沉的女声中带着一丝烦躁,向凯洛莱娜问到。
“战斗已经结束了,阿丽萨。”另一个声音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有几分英气的知性青年女人。
“阿丽萨......”熟悉的名字,在哪里听到过来着?
对了,是那个“猎手”小姐,阿丽萨·奥拉夫斯多蒂尔。
话音刚落,“猎手”小姐其人就站到了我的跟前。她和画像上的形象几乎并无二致,只不过与安娜的亮金色头发比起来,她蓬乱的金色短发应该用“暗金”来形容。
“居然能同时见到两匹‘白马’,不知道我是积了德还是作了恶——她就是艾莉卡·韦伯?看起来伤得不轻啊。”阿丽萨碎碎念道。
此时,另一个女人此时也走到了我跟前,我勉强抬起头打量了一下。
皮靴、优雅的红色大衣、白色的领口、黑发褐眼和单片眼镜。上一次看到这幅打扮,是在两个星期前的世界树海涅多夫支部。
我还记得她的名字:佐默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