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问她是否恐惧死亡，她答道，死于绞刑，她并不以为太过残忍，若非如此，所有懦夫都会变成海盗充斥海上，而勇敢的人或许会因为饥饿而死；若非对海盗处以死刑的惩戒，那些怯懦的罪犯便将无所顾忌，原本只是诈骗孤儿寡母、欺压可怜邻人的人，也将出海打劫，海洋便会如同陆地那样充满盗贼。
——丹尼尔·笛福《臭名昭著的海盗的劫掠与谋杀之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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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最后几缕热风正吹拂在克塞尼娅的脸上，吹得肌肤上泛起了阵阵红晕。她用手撩拨着自己黑色的长发，并扶正头上的小草帽。
草帽、红袍、眼角的泪痣，以及嘴角边神秘而残酷的笑容。这就是克塞尼娅·戈尔登施密特引以为傲的个人形象，或者说“人设”。由她本人精心设计，其目的在于让“克塞尼娅”这个符号声明远播，使自己收获被整个森塔瑞兰所畏惧的快乐，填饱她小小的虚荣心。
深黑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上面用狰狞的白色字体写着“自由之敌不配拥有自由”。克塞尼娅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到了被钉在木桩上的狼头。
即使身首分离，黑狼目光中的凶恶仍不减半分，仿佛这颗狼头马上就会活过来，将它看到的一切撕扯为碎片。新鲜的狼血从脖子的切口中，沿着木桩流淌。刺鼻的血腥味钻进克塞尼娅的鼻子，她的心脏不自禁的为这令人陶醉的气息而悸动。
最后，是趴在门口的，凶恶壮硕的黑色獒犬。它全身漆黑，唯有眉间上有两点赤色。赤眉下的眼睛正不带感情的打量着来访的克塞尼娅。
“好孩子，给咱让个道？”克塞尼娅笑着说道。
“你迟到了十二分钟。”黑狗微微张嘴，从它的喉咙里吐出了低沉的字句。
“是嘛？那咱应该再晚到一点的，可以凑个十三分钟。咱喜欢十三，不详而迷人的数字。嘻嘻~”
“回去吧，不守时的家伙。我没兴致了。”
“这怎么行？！克里斯滕施塔特（Kristenstadt）的地方这么大，咱稍微迷个几分钟路也不是不行吧？也不是不行吧？呐！呐？！你这畜生？！”
想不到兴致勃勃的一天，居然会碰到这么扫兴的事情。克塞尼娅的心中有东西在翻腾着，既委屈又觉得恶心，混账东西。
因为开心是咱的宗旨，所以一切让咱感到难过的东西就是咱的敌人。
委屈的克塞尼娅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直到她终于把那条畜生剁成了碎块，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才再一次灌入喉咙。
“呼...得救了。”
克塞尼娅将手中晶莹的黑色液体收回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里，踏过涂满地面的碎块。獒犬的血肉慢慢化作了细碎的魔素晶体。
“区区使魔......”克塞尼娅咒骂着，推开房屋的门，走入采光昏暗的房间。
人影正慵懒的坐在宽大的木桌前。木桌旁摆了许多把空椅子，然而整个房间中却只有她和刚刚进入其中的克塞尼娅两人。
“干得真过分。那个使魔是照着陪着我长大的狗做的。”坐在桌子前的人说。
“就算是照着你爹娘做的，让咱不开心的东西也都应该被碾烂。咱们夜歌会的人做事情，照的就是这个理。你说对吧，阿塔曼（Атаман）？”
克塞尼娅带着一些戏谑的叫着这个全夜歌会独一无二的称号。阿塔曼，据说在东方草原上的部落里是对有权威之人的尊称，现在亦也是夜歌会首领的头衔。
“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欣赏你。”对方轻笑着，用手整理着酒红色的刘海，“过来，随便找个地方坐。”
克塞尼娅在夜歌会中的资历不深，入伙未满半年。但她也知道，现在夜歌会的真正缔造者，正是眼前这位年轻的首领，黑德维希·舒斯特。在魔女们津津乐道的克里斯滕时代，没有人敢自称夜歌会的首领，更别提用克里斯滕或者其他成员的名字来命名据点。这些都是黑德维希的手笔。
毕竟，是她凭一人之力带夜歌会走出危机，又驱赶了那些顽固分子，将真正的自由带给了夜歌会旗帜下的每个魔女。谁能说她做得不够好呢？
克塞尼娅走过去，挪开一把椅子，然后站在那里。在她的字典里，没有“识趣”二字。
黑德维希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包括自己在内几乎都是这个做派，甚至已经成了夜歌会的特色文化。即便如此，克塞尼娅依然是公认的大刺头。当然，黑德维希并不在意。她只是笑笑，对克塞尼娅和自己对着干的行为表示默许。
“嗅嗅...嗯......阿塔曼，你这里血腥味挺重啊。”
“别在意，我刚才在吃饭。今天的午餐是黑狼腿，早上刚打的。”黑德维希舔了舔粘在嘴边的肉粒。克塞尼娅发现了摆在桌子上的餐盘，里面装着被啃的一干二净的狼腿骨。
“咱都给忘了，吃熟食现在对您老来说已经跟吃树皮是一回事了，咱懂咱懂。不如说咱也好想吃生肉为生，一定很有趣。好了，把咱找来有什么事？”
黑德维希移开餐盘，把一边的地图摆上桌子。
“克塞尼娅，你觉得我们能走到今天，最重要的原因是？”
“干架够狠。”
“哈哈，这也算一个原因。但要我说，先发制人才是最关键的。”
黑德维希用白布拭去餐刀上的血水，用餐刀在地图上沿黑尔梅特帝国与埃尔勒王国的边境，笔划了一道痕迹。
“大山脉地区，藏身的好去处。”
“怎么，咱们要撤走了？”
“恰恰相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要撤到那里面去。根据我最近得到的情报，那群打着夜歌会的旗号，讴歌着她们所谓‘理想’的顽固分子，她们要撤进边境地区。”
“咱要去干掉她们？”
“换个说法，你将来要去干掉她们。”黑德维希手中的餐刀慢慢下移，划入埃尔勒王国境内，“不是现在。我这次向派你去南方，最重要的任务是去大山脉地区做一次侦查。探明她们现在的老底，如果有必要，也可以端掉几个据点。这次会有另外几位同志与你同行，所以不用操心太多......我想你也不会随便操什么心。”
“然后呢？”克塞尼娅问，“咱还要做些什么？这种怎么小心怎么来的任务，指派咱这个捣乱分子参加，怎么看都像是另有图谋呢。”
“看来你还蛮清楚自己的定位是什么。”黑德维希手中的刀刃，在埃尔勒王国大山脉边境领，一处不起眼的小村庄上停下了。
“其他人会留在大山脉地区进行任务。而你——大名鼎鼎的女魔头赤袍小姐，要越过边境，前往这个名叫沃瑞德斯坦的小村庄。”
黑德维希另从桌上拿起一张图画，上面潦草的勾勒出了一个没有锁孔的匣子。
“我们爱好和平的菲蕾德丽卡小姐——她好久以前是我们的人，一个令人作呕，伪善又无能的女人——现在正在这座村庄的领主家中担任家庭教师。根据可靠消息，克里斯滕的遗物，现在就在她的手上。”
克塞尼娅接过黑德维希的画，打量了一眼。
“咱以前也听说过这玩意。但是，里面装的到底是啥？咱听过好几个版本，有说是威力强大的武器，也有说是长生不老的魔药......”
“哈哈哈......”黑德维希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克塞尼娅，你听到的这些版本，或者说所有版本，都是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传出去的。”
“哦？老姐细说。”
“真实情况是，没有人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菲蕾德丽卡或许知道，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活着的英格耶德·冯·布拉班特可能也知道，但她们都是打死也会保守秘密的人。所以我才会散布这些谣言，为了让它吸引更多人的兴趣，好让关于这个盒子的情报更加丰富。”
黑德维希猛的从椅子上站起，其气势甚至吓到了克塞尼娅。
“我想得到它，克塞尼娅！当然，如果没有拿到也不是问题，但以防万一，请你尽情做你最喜欢的事，把这个沃瑞德斯坦从地图上抹去！如果连我们夜歌会都无法得到克里斯滕的遗物，那其他人也就休想得到！”
“好！姐们，有你这句话，咱就放心了！”克塞尼娅也激动地拍着桌子，和黑德维希握了左手又握右手，最后还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了...”拥抱着克塞尼娅的黑德维希，这时又煞起风景来，“必须让其他人跟你签订一个严格的连理，以防你到时候带着盒子跑路。保险起见，你懂的。”
“诶~~~”
“不然就没有机会烧房子了哟。”
“哎...行吧，行吧，随你便。我只要能让自己爽到，其他的都无所谓。”
两人各自松开手臂。
“任务的具体时间还没有敲定，还请你稍安勿躁。这段时间少捣点乱吧，好好积着你的活力，你可是要去把那个村子烧成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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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红了天空，也映红了少女纯白如雪的头发。
克塞尼娅的视线对上了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她只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着的“白马”。
真漂亮，真漂亮，真漂亮......
如果可以亲手刨开她的胸膛，那份将美丽之物撕碎的快乐一定如同升天。
克塞尼娅突然回过神来，发现少女已经一溜烟的跑远。
“啊啊，该死......”她低声咒骂着，“我可是难得的找到了一个想慢慢的、温柔的把她切碎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