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脆响,雕刻着华美纹路的紫红木门被人干净利落地踹开,一只穿着浅面莲花绣鞋的小脚仍悬在半空,“哒”的一声落地,旋即整个娇小的身影都迈过门槛。
小小的女孩,身上栀子花般素白的裙子,软软地开成一朵,贴在小腿上;手中拎着一个朱红精致的食盒,另一手是一个素雅的竹篮,里边的白瓷食盒叮叮咚咚地响成一片。
她像是带了一截汩汩作响的泉水回来。
“我回来啦~!”
洛渔大声唤道,美目盼兮昂首挺胸,沐浴于光幕之中,宛如凯旋而归的女骑士。
“啊……这玩意好重,快累死我了……”
在威风飒爽的女骑士与懒散咸鱼之间无缝切换的女孩将竹篮子搁在桌上后,身子便软在一旁的木椅上,气喘吁吁娇喘微微。
“辛苦啦。”洛长安递给她一盏茶,“还好没有去拿,不然到黄昏都回不来,吃不上饭……”
洛渔接过温热的茶杯,骄傲地“哼哼”两声。
“别一股脑喝了,这玩意烫嘴……我今天刚喝时就挨烫了一下。”
洛长安提醒了一声,将桌上一大堆宣纸、石墨等古朴大气、贼占地方的文房四宝搁开,挪出空间摆满食盒。
“……哟,五荤三素,伙食不错嘛。”
洛渔一面缓缓细酌,一面含糊不清点评道,茶水是浅浅的琥珀色,茶叶翠绿,像是最青的祖母绿宝石,在杯底一芽一芽地沉浮。
“呵,毕竟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嘛……不过虽说看着种类是蛮多的,到底不过是两个人的分量。”
洛长安垂眼一笑,手中的筷子起起落落,转移间他面前的白玉瓷碗上被装满了鲜嫩多汁、色泽诱人的肉片,堆成小山一样。
“看,其实一共也就是这么点。”他说。
“靠!你你你……!”洛渔猛然惊觉,立刻抄起筷子恶狠狠地去打眼前这混蛋的手。
他喵的老娘我辛辛苦苦地拿饭回来养你,累得不行,才喝口茶水的功法,食盒里边诱人的肉肉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被抢走了,这能忍?这能忍?!
洛长安灵巧地躲过“对空拦截”,还不忘回头笑吟吟地煽风点火,“先到先得嘛……学姐你呢也不用太着急,只有愿意挑拣,肉丝都会是有的……”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趁人之危非君子啊!”洛渔痛心疾首张牙舞爪,“快,把肉肉分我一半!”
“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了?”
洛长安轻笑一声,一面打掉她伸过来的筷子,一面说道:“进了我碗里的肉,哪还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道理?好啊,我最喜欢以理服人了——来决斗吧!腐朽贪婪、剥削民生的地主,让什么来一场真勇士1V1大战!”
洛渔小脸紧绷,慷慨激昂,粉拳不住地上下挥舞,“打地主,分粮食,正义必胜!”
“学姐你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早发现早治疗啊,不然到了晚期就算是神医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少废话!”洛渔奶凶奶凶地踢了一下那家伙的腿,“开战吧!”
鉴定完毕,病情已经晚期了,我方同意放弃治疗……
“行行行,怕了你了……”洛长安无奈地缩脚,“给你给你……”
“哼哼,这不就对了嘛。”取得了光荣胜利的女孩得意地扬了扬光洁的小下巴,将洛长安碗中半壁江山尽数掠夺,筷子顿在半空中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报复性地多夹一筷子。
“以理服人啊。”洛长安低叹一声,又像是在提醒道,“以理服人啊学姐……”
“物理也是理嘛。”
“那么,以理服人小姐,您打算什么时候把藏起来的几个食盒搬上餐桌呢?
“唔……那个啊……”洛渔不自然地撇过头,若无其事风轻云淡地说:“留着当夜宵吧。”
小萝莉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不过是想独吞一份夜宵罢了……
“呵,留住夜宵也好。”
“是吧是吧……”洛渔眨巴着眼睛,“吃饭,吃饭!菜凉了就不好了。”
被食物堵住了嘴,俩人的交谈就此停歇,世界终于得以难得的清净,从窗棂吹入的微风似乎也柔和了几分,时而携来清幽的樱花香,时而卷起浓郁的桃花香;暖融融的日光游离于交错排布的精致食盒间,亲呢地触及皮肤,抚过指尖,熏红了脸颊。
窗棂外蓝天清澈,白云悠悠,万物美好,一个悠哉的午后便在这惬意的宁静中悄然流逝,美好的氛围,给人以无比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似乎这宁静柔和能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
“嗝——”
一个饱嗝的出现。
饱嗝的声音不大不小,略微带着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软糯。
“饱了。”洛渔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继饱嗝之后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也困了,奇怪,明明我是中午才起床的呀,果然吃得太饱就会犯困……”
“回屋休息一下?”洛长安柔声道。
“不用,我眯一下眼就好了。”洛渔蝶翼般美丽的睫毛缓缓垂拢,“要不你陪我聊聊天吧。”
“聊什么?”
“随便说些什么都行,唔,要不你说说你的黑历史来让我开心一下?比方说你渣过多少个女孩子啊,抑或被多少个段位更高的渣女始乱终弃过啊……嗯,我个人比较推荐你讲一下后者。”
“呵,呵。”
“说嘛说嘛~!”
“呵,呵。”
“别这样嘛,人呢就是要敢于面对自己的黑历史。”洛渔老气横秋地说,“说出来嘛,我保证我不会笑话你,保证不会!……嗯,除非真正忍不住……”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洛长安幽幽地说:“我担心你知道得太多之后我会忍不住把你灭口。”
他故作凶恶地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看来跟你聊天还是个危险系数不低于五颗星的话啊。”
洛渔扶着下巴一脸严肃,“相当于地狱难度一不小心就会去世那种?”
“……顶级理解。”洛长安给予她充分的肯定,“所以为了您的生命安全,我们这边建议您不听哦亲!”
“客服腔好评!”洛渔点了个赞,同时笑着有模有样地模仿道:“亲,您真的不考虑一下我这边的建议么?实在不行您折个中给我讲点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洛长安想了想,说,“我跟我几个同学差点把学校实验室炸了算吗?”
“噢、噢!这个我知道!”
原本半眯着眼眸的女孩忽然睁大了眼睛,白净的小脸上活灵活现地浮起“你要说这个我就不困啦”的可爱表情。
洛长安:??!
见鬼,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记大过甚至会被直接开除的事情本应是神不知鬼不觉,按理说得等上十几年才会暴露于世讲给下一任瓜娃子听的,但你他喵的怎么会知道?
除非……
洛渔得意地笑笑,两弯月眸扑闪扑闪的,“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你那些朋友已经把你给卖啦!”
果然,这些损友就应该拖出去埋掉。
“别难过。”洛渔善解人意地安慰说,“要知道你可是被卖了有一千多块钱啊,这个价格可不低了。”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洛长安捂脸。
我就说有段时间他们怎么突然良心归位大发慈悲地请自己吃饭呢,还专挑贵的买,吓得我差点就拨110举报他们组团抢银行了……原来是吃了比黑钱啊。
“喂,洛长安,你还能弄出那种轰的一声学校炸翻牢底坐穿的炸弹么?”洛渔星星眼。
洛长安摇了摇头,“搞不了,受很多因素影响,而且我专业不对口,顶多就是弄些烟花给你玩玩。”
“哦……不过先记在小本本上嘛,说不定能实现呢?”
“好好好,这就记着,将来给你放烟花。”洛长安柔声道。
“切——”
“话说……学姐你闲着无事花大代价挖我的黑历史做什么?”
“呵,记得我以前是哪个社团的社长么?”
“好像有一点点印象。”洛长安沉吟了片刻,说:
“就是那个号称‘呜呼哀哉!吾校之偏僻,距市中之遥,交通之不变,令人闻之变色!吾愤之,决然扬上古愚公之气魄,以人造化钟神之力,欲行惊天地泣鬼神之事,推大厦之于市中心,福泽万千师生’的神经质社团?”
洛长安顿了顿,喝了口茶竭力掩饰着上扬的嘴角,“据说每月还会发布热血公告‘经历了一月的努力,推楼计划已然取得跨时代的重大突破——向目的地推进了一微米!距离市中心仅余微不足道的十公里!同学们,曙光就在眼前,胜利近在咫尺,我们已经能看到胜利女神的裙摆了!冲鸭,不要让我们的女神失望!’”
“……嗯,完全正确。”
作为故事中的主角的洛渔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精致的小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怨惆怅,“可惜那个项目最终还是失败了。”
“啊,失败了啊,真可惜……”
洛长安有些失神地说,他突然记起他第一次见到洛渔的场景了,他还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大一小萌新时,在学姐广播站,洛渔忽然降临占领了那里,一众广播站成员被锁在问外。
而身为“俘虏”的洛长安一脸乖巧地缩在墙角。
沉重的捶门声、门外鼎沸的人声、学姐干净哀伤的声线,三者错落有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在此,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由于地震引起的地壳运动,我校距市中心又多远了一厘米,推楼计划历时八个月来所以的功绩全部化为泡沫,胜利女神抛起了我们,她连裙摆都没舍得让我们摸一下便离开了……在此我不得不向大家遗憾地宣布,推楼计划正式失败……请大家为这项工程的夭折默哀十秒钟……”
洛渔学姐缓缓闭目,侧脸宁静认真,令人不敢打扰,好像她真的是在默哀,为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项目默哀。
也许她所默哀的不是这个,洛长安心想,这个不可能成功的推楼计划也许是她生命中某一件同样不可能完成的、精疲力尽努力过后的事情的一个投影,她真正所默哀的是这个。
短暂寂静的十秒钟之后,洛渔睁开了眼,并不急着走,因为下回广播站可能就要挂上“洛渔学姐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再难进去了。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在操作台上点了一首歌,低沉的歌声响起,表达着她最后的哀伤。
学姐绝美的侧脸,像一幅完美的画卷。
……
“所以——这与我有什么联系?”洛长安问。
“因为后边就有上层的领导说什么神经质社不合规矩啊,包括社长在内只有一人啊吧啦吧啦的,于是我就得再找一个人加入我的社团来堵住他们的嘴咯……所以我就想着把你拐骗……啊不对,拉拢进社团。”
“学姐你刚刚说了拐骗对吧……”
“没有!一定是你听错了!”洛渔一脸认真,“学姐我可是很诚心很诚心地想拉你入伙的!”
“我觉得啊吧,学姐你需要的不是一个社员,而是一个医生……”洛长安说,“学姐你知道把两个神经质扔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么?”
“唔……摩擦出火花?”
“何止是摩擦出火花啊,那简直就是核弹爆炸!”
洛渔眸子扑闪,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靠后挪着木椅,说:“那看来我得离你远点。”
洛长安:“……”
“明智的选择。”洛长安歪了一下脑袋,嘴角勾起,微微笑道:
“所以说学姐你已经打消神经质社的扩充计划了么,真是普天同庆,只可惜没有鞭炮和烟花在手边。”
“天真。”
洛渔挑了挑眉,哼道:“神经质社永不没落!即使到了异世界,它也终将蓬勃发展!”
神色激昂的女孩一拳抵在平坦的胸口,一拳高高举起使劲地扬了扬,“重振神经质社荣光,吾乃辈义不容辞!”
洛长安:“……”
“感觉像是邪教洗脑现场……你说是吧,邪教头子?”
“邪教头子太难听了,叫我教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加入神经质社的!”
洛长安看着她的可爱模样,笑吟吟地说:
“……唔,这个项目似乎要比之前的推楼计划要好实现一些。”
女孩更加凶巴巴地、使劲地挥舞着粉拳
“呵,怎么搞的,不知不觉又开始斗嘴了,感觉再聊下去我俩会打起来。”
“……那你肯定打不过我。”洛渔嗤笑一声,用茶盖推了推滚烫的茶水,水汽蒸腾,之后便不再作声。
俩人都极为默契地停止引战,保持沉默。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等技能冷却。
但无论怎么说,小屋终于又得以恢复短暂的清静。
短暂的清静。
“叮——”
正如洛渔先前的饱嗝一般,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清静。
那陌生的声音短促而低沉,但宏大庄严,像是在青铜的古钟里回荡,又仿佛来自世界尽头。
洛渔原本悠然端着瓷杯的小手被惊得一颤,茶水洒落手腕,将皮肤烫出几粒红疹。
洛长安一手托碗一手抓着汤匙霍然起身,想了想,感觉勺子没什么大用,便放下汤匙又托起一个碗。
静默地等了一阵,却始终无事发生。
被烫伤手腕的女孩,可怜巴巴地噘嘴朝红疹吹气。
洛长安轻轻地掷下一个碗,推给她一杯之前早已两透的茶水。
洛渔眸中泛起如夏日阵雨后的雾气,一面敷手一面委屈地嘀咕: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我家微波炉加热结束后叮的一声。”
“……你的意思是刚刚那玩意在提醒我们到饭点了?”
“一次吃两顿?这不好吧?”
洛渔歪了一头,摆弄着雪白瓷碗中的汤匙,瓷器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撑坏了怎么办,而且还容易长胖!”
“你还会担心这个?”
“那当然,是个女孩子都会担心这个好吧!唔……不知道我之前怎么吃都不会吃胖的体质有没有跟着一起穿越过来……”
【滴……滴……】
【系统加载中……98%……99%……】
【系统加载完成……已启动……正在绑定宿主】
“好像不是什么坏东西……”
洛长安挺直紧绷的背缓缓松弛,“看来我们的外挂到账了。”
外挂可能会迟到,但它永远不会缺席。
【滴……绑定成功……宿主为洛……渔……】
【新手大礼包已加载完成】
【您有一份新的任务(详细请点击附则)】
“呵,不,是我的系统到账了。”
洛渔潋滟的眼波剧烈的动荡起来,释放出无比动人的光彩,她纠正道,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忽地笑了起来。
“呵,现在谁才是系统爸爸的亲闺女啊?洛长安……”
“……”
充话费送的的野孩子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