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收容B区正在维持三级警备,二级以下人员禁止进入!Warning!Imprisonment Zone……”
“……third level of security。”
一张打孔硬卡被插入房间里的控制台插槽四周刺耳的警报随即戛然而止。停止了警报插卡人接着在控制台前坐了下来,纤细的手指在面前这台旧式终端机上的方块键盘轻轻敲打,一块巴掌大的球面屏上逐渐开始出现一行英文。
显示:(ENG)请设置戒备等级———
输入:(ENG)一级——确定。
显示:(ENG)收容B区设施已进入一级戒备,除被准许人员外任何人不得进出设施。此消息不会广播且不会被TSOG记录。
显示:该信息十秒钟后将被清除。
曲面屏上雪花闪烁刚刚那一连串文字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在这台老式终端机的左侧位置弹出一个卡片转盘,转盘转动选择好一张卡片后由一支细小机械臂伸展从里面推出,那是一张正方形卡片样子看起来很像上世纪流行过的软盘。
这张卡是现在唯一可以在一级戒严中的B区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那双有着纤细手指的玉手轻盈的从上方摘走了卡片随后推回转盘。取走通行卡的人穿了一身女士西装西裤,那被高档面料包裹的身材玲珑有致,另外她还有着少见的绯红长发,要说在这栋建筑物里哪一位红头发女人名气最响的话那答案肯定是特殊武力厅的老大——Enjle。
将放卡片举到眼前细细观察Enjle不禁露出了不可捉摸的微笑,轻放在终端机上的左手敲打着台面只靠摸索就熟练的将其关机。这间控制室外有一条像是高层建筑外置逃生楼梯那样的通路,一直延伸到最底层的三号主通道,三号通道是专门修建在B区的下方供紧急出入使用的它的尽头和其他通道一样有一扇被悬崖隔开的巨型隔离门。想要进去,只有在悬崖这边刷通行卡和身份卡,下方的伸缩桥才会连接到另一边。
但Enjle一路一下来后并没有先急着去刷卡。在她这一边的走廊尽头有一块亮着红灯的墙壁,那是输送装备的电梯通道,红灯表示里面有货。
她将身份卡贴在输送口旁的感应区后从里面滑出一个长方形装备箱,里面是她常用的那把长刀和作战服。拎起作战服三下五除二的套在身上Enjle纤细的手指插进凌乱的衣领手指尖滑动将还留在衣服里发丝带出领口,瀑布般的长发垂在背后随后被她熟练地盘起,按下按钮作战服自动将空气拍出衣服紧紧贴在了身上。Enjle活动了一下四肢确认行动不受妨碍后拿出箱子里那两把左右分开的战刀将其从中间对接组合,在她扭转卡扣确认卡紧后两只刀柄又自动向左右两边延伸了两公尺彻底从短刀变成了长刀。
这样她进出B区收容室的装备就收拾妥当了。将长刀提在右手,Enjle把刚才控制台转盘给她的那张方形卡片插入墙壁上的控制面板,脚下传来一阵强烈晃动紧接着震动感由强到弱,厚重的伸缩桥缓缓从她这边的断崖下方滑出盖住整条悬崖后对接到对面的隔离门下方,对接完成后那头的隔离门发出一声微弱的进气声也缓缓向两边打开。
第无数次站在这条熟悉的走廊,熟悉的不适感冲击着Enjle的神经,这种感觉对她来说简直快要成了例行公事,沙丘与走廊不断在眼前交替;可无论经历多少次场景切换沙漠那边却总能占到上风,走廊开始被黄沙代替,而尸体,则慢慢从两边爬了过来,聚集在路两旁手牵着手最后变成两道矮篱笆似的装饰物。
路已经形成,只等她走上去了。
可Enjle却没有如愿走上这条“死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这条死路的尽头——隔离门外,静静等着。路两旁由尸体组成的围篱对着她召唤,催促她快点上路。忽然!大风吹起!风卷走了黄沙,那些招呼她的尸篱竟也随着飞舞的沙粒一同散去。
“哐当!” 清脆的撞击声从Enjle的脚旁响起一路滚到墙壁尽头的角落。
“真疼啊。”
门外的Enjle忽然活动了活动脖颈,上面还有一处微红的针孔。几秒钟后疼痛感消失Enjle这才用略带不可思议的眼神瞅了瞅自己的腰带,今天她的腰带上竟然也和白夜一样挂了许多玻璃瓶。
(想不到这东西真的有用。)
Enjle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像刚才那种无法解释的幻象就一直纠缠着她,它们或是在沙漠中又或是在森林里但总归是那些曾被她杀死的亡魂,里面有不少她很熟悉的面孔。在Enjle看来,那些尸骸大概是曾经被她杀死过家伙们的【魂魄】死后还一直不甘心的纠缠不放。但她自己确实拿这些“魂魄”没办法只得将这件事上报科学部,但科学部里的那些大爷们只是认为这些幻觉只是Enjle身为异构体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所谓异构体的代价其实和经济学中的固定成本这一概念有些类似。
只是这件事毕竟是身为异构体的Engle提出来的,虽然科学部专家们不愿意解决但他们还是将这件事移交给了莘寺詷的研究小组。刚刚Enjle注射的抑制剂就是该莘寺詷小组的最新研究成果。
至于莘寺詷研究小组为什么会被专门丢去处理各种“疑难杂症”而且在经历了上次的失控之后为什么还能继续留在科学部?这大概和他的研究项目脱不了关系。主流科学界认为和异造体有关的事物基本都违背现代科学理论根本无法用科学去解释,现在的世界科学界中认为应该从神学和玄学的角度去理解和解释异造体,这一方法也被离安府沿用,只是光用神学玄学在面对一些负责情况时还是难以解释。所以究竟该从什么角度去研究异造体到现在还是学界争论的焦点。
和主流科学界不同,莘寺詷认为异造体之所以无法被科学解释并不是因为异造体真的就是“神造物”,而是因为人类的科学其实从一开始就误入歧途了所以在面对世界本源一般的异造体时才完全无法对其作出解释。他主张采用形似考古的方式重返人类的哲学发展史中去寻找、概括和解释新的科学,找到人类以前究竟是在哪一步出的错。他期望可以从另一种角度去研究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异造体,这个角度既区别于神学玄学,又有别于现代科学和哲学。这套颠覆真理的方法被他自己称为科学革命的考古,也叫做【新科学】。
但他的同行们却更形象的将其戏称为【莘寺詷的科学】。因为这件事其实并不仅仅是去寻找新方法或从新角度去研究异造体那么简单,而是意图推翻自十九世纪(狭义)以来所有人类一直遵循的“真理”——知识是建立在可检验的解释和对客观事物的形式、组织等进行预测之上的。
“咔嚓。”卡片插入卡槽,又一扇隔离门缓慢打开。穿过这扇门再往前走一点就是025【永泣的女皇】的35号收容室,这也是Enjle此行的目的,她打算来亲自问问那家伙给自己的人身上下了什么蛊,当然咯,方法自然是用她一贯的方式,拷问。
将身份卡贴在收容室的读卡区上随着一声“嘀”的权限确认音,35号收容室的墙壁开始匀速向外拓展逐渐露出被封在里面的入口,站在门前朝里面望的话可以看见原本被挤压的室内空间正在不断向内拓宽着,只消一会,这里就变成了一间长宽高契合标准的观察室和收容室。
里面延展出的这间观察室和曾经莘寺詷用来观察016打字机的小房间一模一样,有一面供研究人员使用的玻璃窗或是屏幕,玻璃窗旁边就是隔开普通人和异造体的最后一扇安全门。但站在这里去和025说话可并不符合Enjle的方式,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既然是来问罪的那么当面去说效果应该会更好。
通行卡贴上,最后一扇安全门也“唰”的打开,Enjle和025之间再没有什么阻碍了。站在门前向里望,025的收容室伸手不见五指,哪怕是观察室这边明明就有明亮的光源可光线在照入收容室后也像是被吸走了一般。Enjle抬脚走入屋内,一跨入这片黑暗后她便立即释放出了的自己的【场】开始探查这里面的结构。在这片压迫感十足的【场】中哪怕没有任何光源025的位置也即刻显露无疑。她就处在这间房间的正中央的位置。
被罩在这片【场】里的025毫无反应,既没有选择与其对抗却也没有表示臣服。多数异造体都可以依靠动物的逻辑来对其目前的行为进行判断和预测,因此Enjle判断025的此时的态度大概是正在观察自己并判断其是否可以与自己对抗,换句话说就是,她并不怕Enjle那侵略味十足的【场】。
“我问你一个问题。白夜,上次进来的那个小子你还有印象吗?”在知道了025的位置后Enjle警惕地移动着脚步,她必须时刻确保彼此间留有足够的安全距离。
“我能感觉到你在他身上留了什么东西,你给他留了什么?寄生?控制?还是你的意识?”黑暗中,Enjle背着两手将武器藏于身后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威胁性,但她发亮的红色瞳仁后却充满了挑衅。“当时白夜拿的那把剑还有他周围的蓝紫色火焰以及057被分尸,我很清楚白夜是没有那种能力的,他也没有那样抹杀057的残忍,而他在变成那样之前只进过你的房间,房内监测也记录下了你的能量反应。所有的迹象都可以联系到你身上并推理出是你对白夜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变成那样的。”
Enjle语气冷酷,似侦探推理凶手般不夹带感情只是诉说着真相。
“那种残忍只可能来自还没驯化的异造体。我现在假设你其实没有对白夜并没有恶意,因为如果你有的话那家伙现在大概已经死了。所以我想心平气和的向你问问,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面对Enjle的质问,025则继续选择以沉默应对。她保持着扶剑的姿态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你听的懂我说话吗?”见到025这般态度,Enjle开始逐渐失去耐心了。
“唉……看来我们之间想心平气和的交流大概是不可能了。一会我从这里出去后,只需打一个报告你就会被‘人道’的毁灭掉。我想到那时有些话大概只能去问唯一的亲历者白夜了。情报局对他可不会像对你一样那么人道,要是他第一句话就说不出实话的话恐怕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不过,哈哈至少我打他的时候不用担心要负什么责任。”
Enjle故意激怒着025,她不清楚自己这招会不会有用,只是赌一把,赌025真的不是想害白夜。
她假意一甩长刀转身准备离开,却没成想在回头的一瞬间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轻微破风声。
纵使大脑还没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可常年锻炼出的肌肉记忆却在运作了,在听见细微异响的那一刹那Enjle向后倾身离开这条直线,却恰巧避过了从后方直刺她后脑的一剑,闪身的同时她手里长刀落下架住对方的剑刃。此刻Enjle才意识到刚刚一秒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在十尺之外的025现在竟然已经冲进她面前,咫尺之遥的剑刃告诉她对方不是来跟她聊家常的。
“哟?是我提到你的姘头惹你不开心了?”Enjle嘴上继续讥讽着,手里长刀抖开相持的剑刃接着向025腰部横扫来女皇则是立刻向后大跳一步逃出了长刀攻击范围,随后双手持剑戒备。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对白夜做了什么?”Enjle摆出战斗姿态与永泣女皇对峙起来,可哪怕是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对面的025也依然是一副面瘫表情,甚至还直接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一副完全拒绝交流的样子。
Enjle有些怀疑就算自己真打死她对方也不会说一个字。
(难道还真的要打死她不可?但闹得太大可不好收场啊。)
就在Enjle犹豫的这几秒钟对方却已经不由分说发动了第二次突袭。持剑的女皇笔直的冲了上来,闪着寒芒的剑刃先是笔直的刺向Enjle的咽喉,待对方招架之时再突然翻转长剑砍进Enjle暴露的肋下,不过这种常见的变招技术对Enjle来说却太入门级了。她在教白夜战舞的时候那小子的木剑往往能从更刁钻的角度砍过来,现在这样浅显的变招根本就不可能击中她。Enjle仅是向后躲闪,让自己的身体在躲闪中自然归为便轻松护住了暴露的肋下紧接着对着女皇顺势反击了一下。但她的反击同样也被女皇轻松抵挡,两人交手这一招之后又再次拉开了距离。
“噢?果然是人模人样的家伙不像那些怪物,还是懂些剑术的嘛。”Enjle用言语挑衅着025,希望能从对方的身上看出点变化来,但显然她低估了女皇的忍耐力,无论她从哪个角度去侮辱025对方都始终无动于衷。
永泣的女皇那白净毫无波澜的脸庞上似乎永远只有克莱因蓝的眼泪。
哭什么啊?
Enjle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总是在哭,也许是跟她的身世有关,或者说是和她的过去有关系……等等我在干嘛!Enjle突然发现自己今天的思绪似乎非常多,这不正常!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明明是在战斗中却总是控制不住思绪到处游荡。当她再一次弹开了025的一记劈砍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资料上不是提到过025对白夜展示出超乎想象的强大精神攻击,哪怕是白夜当时已经服下了科学部研发的试验药都无法与之对抗。
难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中了对方的精神攻击吗?
想到这,Enjle再也不敢对025继续放水了。她后撤至安全门前维持着戒备姿势,如果自己真的中了对方的精神攻击那么再去进行近身战只会让自己吃大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破除对方这看不见的攻势。
双方对峙着,这边的女皇却忽然感觉到原本围绕在对面Enjle身边的【场】突然开始极具减弱,仿佛海水退潮一般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忽然感觉不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压迫却并没有让女皇轻松下来,因为她坚信那可怕的【场】之所以消失并不是因为对方在打算撤退而是在酝酿一波强悍的反击。
女皇一直与眼前的强敌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这样长的距离本该足以让她可以应付绝大多数情况,但这次似乎不一样。她才刚打算加强自己这边的精神攻击好反制对面随时可能到来的突袭却只觉得原本漆黑的房间里忽然闪过一道蓝芒,紧接着面前的地板被一把看不见的犁刀一分为二她自己则从正面被无形的铁锤狠狠砸中。
那一刻所有的感觉都仿佛不复存在,只有她的脑袋好像变成了一颗足球被一脚踢起向着对场的球门飞去,天与地都在眼前旋转。
异造体的【场】多数是无形的,只有极少数被记录的异造体能够观测到强烈至可以具象化的【场】,并且它们还能在释放【场】时让周围的空气发出淡蓝色的光芒。迄今为止,能够发光的【场】除了蓝色均未观测到其他颜色,而颜色究竟具有什么影响还不得而知。离安府科学部也只能认为淡蓝色是异造体【场】的一种能量表现。但Enjle自己其实并不是那种永远强大场域的异造体,她的【场】哪怕是凝聚到极限也无法呈现出淡蓝,但她却掌握了许多异造体永远都无法学会的使用方法。那就是如“龟派气功”般的释放。
先将自己的场域收束至极限然后向着目标方向全力释放过去,如同枪膛内的子弹被无处可去的火药燃气推出一样,经Enjle收束压缩后的场能可以轻松击穿一栋大楼并在零点几秒内爆发出强场域才能拥有的淡蓝色。
在Enjle眼中,当她的场能冲出击中远处025的瞬间原本困扰心头的不知名烦乱便顷刻间瓦解了。另外,025竟也在被击飞的瞬间破碎成一片片光点向四周飞散,就好像她刚刚打碎了一个玻璃人似的。
025碎成的光点被抛入半空后在整间房内缓缓飘落,直到它们落到Enjle脚边她才看清原来那些不是什么光点,而是一片片有着微弱荧光的雪花。
(这是什么?)
Enjle用鞋尖碾了碾聚集在脚边的雪花,没有触感,随后她又用长刀接住一片举到面前观察,普普通通。这些雪花除了会发光以外看不出和普通雪花有什么区别。
她站在雪中,裸露在外的皮肤零距离的接触着这些不明来历的“雪”,可就算雪花在她的脸上融化Enjle也感觉不到身体有什么异常。那025呢?Enjle看看四周,好像她真的碎了一地。
难道说是被自己一不小心打死了?那自己也太不注意力道了这下不知道要怎么在报告上写了。实话实话会有人相信她吗?
Enjle当然不觉得这样简单就能杀死025,如果是这样那连白夜都能轻松拿下她了,可现实却是白夜输了而025胜了。就在她瞎想的这段空档,周围铺满地面的那荧光雪忽然有了变化。
噗嗤。
令人牙根发痒的响动从Enjle脚旁传出,她立即警惕地低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是一片雪花。
噗嗤。
那片发出异响的雪花再次响了一声,紧接着从内至外忽然自燃了起来,蓝紫色的小团火焰在地板上凭空燃烧着。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数不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密集,如翻滚的沸水,等回过神来Enjle发觉自己已经身处蓝紫色大火的中心,无处可逃。
“果然。”Enjle面不改色的看着将自己包围在中心的大火。“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结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