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睡得不错。”
艾尔特悄悄打开房门，在阿莉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少女的睡脸舒展在黑暗之中，安静而美丽。就像是停驻于永恒的时光之中，永远不会失去生命的光辉一般。
艾尔特不愿意点灯，怕烛火的微光惊扰了少女的美梦。即使什么都不做，像是这样看着她静静地沉眠，也令艾尔特感到满足。
“哥哥？”
尽管如此，阿莉娅还是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呼唤着艾尔特的名字。
“吵到你了？”
“不，没有”，阿莉娅有点呆地笑了笑：“就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连睡觉的时候都让人觉得舒服安心。所以想着应该是哥哥回来了。”
“困的话就继续睡吧，已经没事了。”
“不，点灯吧。刚刚醒了，暂时也就睡不着了，这样躺一会也好。”
艾尔特小型火魔法点亮了灯。
“身体没事了？”
阿莉娅小心翼翼地问。
“还没有完全痊愈，不过基本没有问题了。”
“不要再那么乱来了，阿莉会担心的。那时候我还以为哥哥要死掉了呢。”
“嗯，我知道了。”
艾尔特点点头。
“对了，阿莉，你进兰德尔学院应该有两年了？”
“嗯，正好快到学年末的辉夜祭了。”
阿莉娅眨了眨眼：“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刚才依诺斯提到了，突然间觉得在学院里呆的时间有点长了。又是一年学园祭了。”
“说起来哥哥上次没有参加学园祭吧？我记得最后是在教堂后面的那棵树下面找到哥哥的，连最后的篝火晚会都没有参加，烟火也没有看到。哼。”
阿莉撅了撅嘴，鼓起脸颊，似乎非常不满。
“啊那天正好很想睡觉，所以就随便找个人少的地方睡下来了。”
艾尔特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所以说才让人头痛”，阿莉娅无力地吐了口气：“本来还想跟哥哥一起跳舞的。”
“没关系。今年依诺斯说要一起逛，大概尤蒂尔和欧瑞斯也会来。阿莉娅一起来怎么样？”
艾尔特提出自认为不错的提议，但是却似乎在一瞬之间看到了阿莉娅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阿莉，你没事吧？”
“没！事！当然好啊！和哥哥还有依诺斯学姐一起逛辉夜祭真是再开心不过了！”
阿莉娅咬牙切齿地说完，然后扭过头去不再看艾尔特。
“不。我怎么觉得你在生气啊。”
“才！没！有！呢！”
阿莉的声音从枕边传来。
“好吧”，艾尔特无奈地站起身来：“总之没事就好，你早点睡吧。”
“哼！”
转身离去的时候，艾尔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艾尔特回过头来，看着阿莉说道：
“那个时候替我挡下赫尔，谢谢。阿莉没受伤就好，晚安。”
阿莉沉默了一阵后，回应道：
“……哥哥晚安。”
“是吗，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快要两年了啊。”
艾尔特关上阿莉娅的房门，低头说道。
那么遇到阿莉娅，也应该有两年出头了。
离用这双沾满鲜血的双手捧起阿莉娅的那天，已经那么遥远了。
两年前，潜入任务。
从兰德尔到阿尔兰特南部，极端分子势力地带。
“最后一个。”
少年的单手剑在电光石火之间穿透少女的心脏，鲜血喷薄而出，宛如深红之花盛开在雨幕里，灼热而又冰冷。
“……艾尔特……”
少女满是鲜血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艾尔特的脸颊，少年并不回避。
在少女轮廓清晰的面容与剑士皮甲勾勒出的柔美曲线下，少年看到了昔日的残影。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南部沙漠的极端气候令艾尔特吃了不少苦头。白天的阳光已经远超毒辣二字能够形容的程度，令艾尔特不得不换掉烫得像是随时都能够燃烧起来的黑色便装。
——你不是塔兹克鲁人吧，那样子会被晒伤的哦。
少女在金色的艳阳下微笑着，满是灰尘的白袍在风中飘扬。
那就是艾尔特在塔兹克鲁生活的开始。
——那里的极端分子们在秘密准备反阿尔兰特的活动，甚至为了能够对付神迹武装而进行禁术实验。你去窃取情报，必要的时候采取相应的行动。
——明天要去赛伦广场看我跳舞吗？是祈雨舞哦。因为这里总是很干燥，所以每年都会有这样祈求雨水的日子呢。不准你不来，我可是为这一天练了很久的啊。
少女双手搭在身后回望着艾尔特，夕阳的金色光芒在她的长发上跃动着。
“那时候没有杀了我，你后悔了？”
“咳……可能吧。”
少女的声音愈来愈小，俨然已经是站在了生死的临界点上。
——是吗？艾尔特是为了调查禁术来的啊。没错，我们在研究，为了有一天不再被神族踩在脚下。
“但是……就算再来一次，大概也还是相同的结局吧。”
少女凝望着艾尔特，她的眼中寄宿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情感，艾尔特不得而知。
“因为艾尔特是我的……”
少女的手无力地滑落，身体倒在了因大雨而变得泥泞的地面上。
少年无言的蹲下，合上少女的双眼。
转身离开。
少女曾经祈求的雨水，终于降临了。
但是沉浸在降雨的喜悦中的人们，却疏于警戒而全军覆没。
而少年也再无法看到，少女美丽的舞姿。
少年无声地走在湿润的砂石路上，渐行渐远。
淅淅沥沥的雨声永无止境般地在耳边重复着，将这座沙漠之城化作了另一片天地。苍老而哀伤。
在这里，仿佛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
越是往前走，风景就越变得越模糊，像是走到了虚幻的境地一般。
昨日的风景不断往复循环。
和他人相遇。
杀戮。
离别。
少年的生命总是重复着这样的事情，于是，对于他人的感情也愈来愈淡漠。
只有自己。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永远只有自己，就像是现在一样。
不论遇到多少人，都不会站在自己身边。
不论男人再怎么给少年灌输他所谓的“正义”，也无法成为少年的立足之地。
冷雨打在脸上，划过眼眶流到下巴滴落，仿佛少年流下的泪水一般。
但是少年早已没有泪水了。
被血腥和杀戮充斥的双眼，已经没有虚无之外的东西了。
少年停下了脚步。
某样物体，不，某个人倒在了路中央。
漏网之鱼吗？
少年这么想着的同时眯起了眼睛。
没见过的女孩。
浑身是血……伤很重。
少年走了过去，将女孩翻过身来，试探了一下还有没有呼吸。
“还活着！”
那一刻，少年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女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