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打算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会做好大致的规划。所谓大致的规划,就是相当粗糙的规划,也可以说相当理想,以完全顺利为预期所做的规划。不过我是这么认为的,事件并不会因为做了细致的规划,成功率会变高,虽然这有些机械决定论的意味,不过,谁让这本来就像是个机械运转的世界呢。
我想起来前几日,我想去书店。做的规划是:做公交车去地铁站,做地铁去人民广场,然后走过去。这样的简略度,或许对大部分人来说连规划都算不上了吧,他们是不是在想着“这还用说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我虽然可以理解,可不能完全承认。至少,我选定了交通工具,反映了我庶民的本质。
地铁上的人似乎无论何时都很多,座位也永远没有空余,有的时候站立的位置也不是很好,想看车窗外的风景打发时间也不行。虽然也有先反向坐到底站,再坐回来的办法,可总给我一种多此一举,浪费时间的感觉,所以从来不那么做,尽管如此,当列车行驶了30分钟以后,发酸的膝盖还是让我产生些许后悔的心情。可能的话,我尽可能不站着看小说,入迷的时候没有自知也没有自觉,可是脖子是有的,脖子也没办法说话,“我真是酸到不行啦”即便大声呼喊也传达不到大脑。
况且,看小说哪有看人有意思呢?
穿着西服,一只手耷拉在随着地铁摇晃的把手上,一只手提着超市的白色环保塑料袋,眼睛只张开了一半,聚焦在空气中不知道哪个分子上,是不是在想着“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即便妄想也还是毫无目标呀”。扎着散乱的马尾,在休息日也穿着学校运动服女子高中生,背着又大有厚实,把后背都压成C形状的书包,靠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用手机编辑信息,内容会不会是“明天的午饭,也肯定很难吃吧”。皮凉鞋上的大脚趾随着电信号的节奏点个不停,单手握着掉下来绝对会把脚砸骨折的艾利和AK380,头发已经快要全部出逃头顶的老大爷,“20年后即使EVA的后续出来了,OST歌曲我也听不到了呐”,说不定正这么想着。
当然,这些都是我随便说的。
当地铁进入地下之后,就十分无趣了。“当地铁进入地下”,听起来可能有些怪怪的,不过从学校进入市区的相当一段距离都是在空中运行的。总之,当地铁进入地下之后,窗外就只有工程师偷懒制作的黑色背景与车中人们的倒影了。第一次看到广告的时候,觉得这能跟得上列车运行速度的显示技术十分奇妙,“哇,这什么啊这,高速之星么?”这么想,不过得知原理之后就不觉得有趣了,转而注意广告的内容,可实际上,大部分广告都是极其无聊的,因此对广告牌也就失去了兴趣。
当整个车厢都挤满了人的时候,就绝对是枯燥无味了——“味”还是有的,各种各样,难以描述的气味。挤着靠近门的人,不一定很焦急,况且即使他们很急,地铁的运行速度也不会变快。他们的规划,是“在列车停止的时刻尽快下车”,可是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前面的人的规划,如果前面的人也要在下一站下车呢,或许不用挤着到门口也可以吧。
到了书店之后才想起来,
“喜欢的漫画好像被腰斩了……”
说起来,我想起来前几日,我去附近城市的寺庙里。因为运气实在差到了极点,甚至害得那位漫画家都失去了工作,才想出拜拜佛祖这种办法。完全不诚恳,又完全诚恳,因为我实在太功利了,简直是把佛祖当成道具一样,大不敬!在现实上找不到任何办法,所以才信赖于虚无吧。对此,我心知肚明,全知的佛祖也心知肚明,那么,就当是表面功夫吧,于是我诚恳地合十手掌,弯腰,抬起,弯腰,抬起,弯腰,抬起,下跪,弯腰,抬起,弯腰,抬起,弯腰,抬起。事实上,我没有真正地供奉佛祖,佛祖也当然不会帮助我了,是不是,我自己一开始也不是很相信会得到帮助呢?至少,有那么一点也好,在附近的游人看起来,似乎是相当专业的参拜吧。
从今以后的表面功夫,也不知道还要做多少。
当然,这不是坏事。
在那之后,我沿着寺庙附近的湖的堤岸行走。只是行走,一直行走,直到感到劳累为止,一直在行走。那可是相当有趣的过程,地面宽敞干净,还没有到落叶的时节,因此枫叶还大都是绿色,奇形怪状的木板桥向湖面延伸,我稍微沿着向里面走了几步,就又退回来了。因为有很多人在拍婚纱照片,以湖为背景的话,的确是非常棒的选择——对了,不觉得“很多人在拍婚纱照”这个说法也很有意思么?我不是指这个句子多么巧妙,实在是牛奶还沾在唇边的幼儿都能说出来的话,我是说,不管是摄影师们还是作为主角的那一对人,对于摄影这个动词,主动和被动的意味全部被包含在一个句子中了。
“祝他们幸福呀。”我在心中献上祝福。
那天后来下起了大雨。
接着我想起来前几日,也是下雨天,在便利店买的伞顺理成章地弄丢了,于是我只能又买一把。回寝室的路上,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猫,啊不,准确点来说,是一只眼睛看不见的猫在椅子上趴着,看着我。
一个猫看着一只我。
“我是那么奇怪的人么?”
是。
是。
是哟!
可是对于猫来说,并不是人哪里奇怪,而是人是奇怪本身。连尾巴都没有,不是很奇怪么?用两只脚走路,不是很奇怪么?用不知名的材料遮住皮毛,不是很奇怪么?
那么,对于属于猫,在猫之中的它来说呢?一只眼睛看不见的猫,是奇怪的么?
“那只猫只有一只眼睛,你不要和他玩啦,三味。”
“那只猫是杀猫嫌犯,绝对的吧,看那眼神。”
“夏侯氏的传猫。”
其它的猫,会这么想么。
那么我呢?在人之中的我来说呢?没有失去嘴巴,却不擅言谈的我,是奇怪的么?
在思考关于自身的问题之前,我首先想到了别人。
“努力一下,说不定能过下去。”
穿西服的中年人这样想。
“自己带一些蛋黄酱的话,也不是那么难吃。”
穿运动服的高中生这样想。
“我还能活三十年。”
穿凉鞋的老大爷这样想。
好奇怪呀,太奇怪了。这些人果然是奇怪的人。 仔细去看的话,每只猫都会变成奇怪的猫;仔细去看的话,每个人都会变成奇怪的人。
所以我也,一定是。
想起来前几日,喜欢的漫画家开始了新连载,丢掉的伞在上完课的教室后门找到了,那只猫也在女孩子的膝盖上被温柔的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