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抢跑者的红牌

作者:孤儿巡礼 更新时间:2021/7/23 7:06:10 字数:3538

克里特警局的白砖墙杵在断头台不远处,在克里特镇的灰砖房大军里好像灰堆上的白糖,让本就基调灰暗的镇子显得更冷了,仿佛荒原上孤独的雪山,冰冷刺骨,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就是克里特镇的白宫,在大革命时期进去就出不来,出来就上断头台,少有人从入口进从入口出的。虽然大革命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这里的名声依旧好不起来。卡罗·维洛切能来这个阴间地方报警,不得不说也算有点本事。

“废物!废物!!废物!!!”朱庇特·维斯·林达尔正在大声呵斥他的手下,因为经过一天的地毯式搜查,克里特警局确认了一个尴尬的事实:上面交代需要在明天的7月1日午时三刻抓了砍头的莫丽娅·维洛切,从克里特镇人间蒸发了。

命令是早晨到的,罪犯是中午搜的,人是晚上走的。

林达尔局长感觉自己人要被送走了,他是一条好狗,上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第一时间就干。虽然老百姓的报案他可以拖二十年,但上面的命令他从来都很勤快,他已经按照上面要求抓了剁了很多人的脑袋,从来没问过为什么。

今天早晨在自家睡眼惺忪的他被叨他窗框的信鸽吵醒,是卢弗斯方面的加急密信,叫他抓一个灰头发蓝紫眼睛的十七八小姑娘,按指定罪名指定流程在7月1日斩首示众,名字是莫丽娅·维洛切。

当天上午维洛切家的门就被警官敲开,明搜暗搜搜不到又扩大到整个克里特镇,连平时不去的贫民窟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这混蛋的影子。搜查的警力正在派往克里特镇的乡下,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继续搜!这个表子一定还在克里特,我就不信一个泥腿子能未卜先知插着翅膀飞了!你们还是在他妈的骗我!给我搜!搜!!!”

火光跃动,将一纸笔录化作飞灰,接着搅烂兑水,倒进了下水道。

“6月28日,卡罗·维洛切没来报案过,记住了吗?”

“记住了。”

“可别答应得这么快,我告诉你,你漏出哪怕一个字,咱们全局都要掉脑袋!”

火光跃动,点燃了一只装饰华丽的烟斗。

没有抓到。

7月1日中午12点45分,克里特的断头台没有砍下什么东西,大刀片子依旧挂在天上。

卢弗斯警察局局长点燃了烟斗,坐在窗边发呆,这里是卢弗斯最繁华的街道,尽管中午的太阳本身并不那么适合出行,街上还是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没有抓到。

克里特的那条狗非常忠诚地报告了失败的消息,没有做出任何搪塞和掩饰,并准备引咎辞职,被他拦住了。他可舍不得这条好狗就这么栽在阴沟里。他也知道为什么这条狗这么好,因为他人在卢弗斯就能准确给出克里特镇卡罗一家的精确地址叫狗去抓,让那边的土鳖很是害怕,生怕编一点假的就被他识破接着找借口砍了脑袋。

他不是第一次给出这种级别的情报了,这样精确的情报本来就不是他靠自己的本事得到的,但他用得心安理得。哪怕他是卢弗斯警局的局长,他也没这个本事,这个情报是同舟会上级下发的情报,他就是个吃现成的。矮子和教皇陛下叫板了这么多年,自己首都的警察局局长是同舟会的人,直接对教皇陛下负责,真的是讽刺。他嘴角本要因此微微上扬,但想起不高兴的事情又止住了。

没有抓到。

烟斗似乎有些卡住了,他掏出他的家伙开始往外捣鼓烟斗里的烟灰,没有看到窗外一个灰发的少女,和他擦肩而过,只有一窗之隔。

这脑袋真亮,少女瞟了一眼窗另一边正在捣鼓烟斗的男人,接着迈着轻灵的步子走掉了。

午时已到,莫丽娅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她刚才在一个角落里度过了她本该被斩首的午时三刻,发动着“看”的能力,但什么都没有看见。

之前每次到时间的时候,她都能在安全的地方用“看”围观自己被杀的全过程,甚至可以黑进那个被杀“自己”感官现场体验来验证一些因为自己的行动而产生分歧的细节。拿帽子那一次,因为她拿到了帽子。所以那次她在安全的远处唤起“看”的力量借用被杀者感知的时候,没有看到最早在那的帽子。事后调查的时候,她也得到消息,戴丽叶春楼的一个继女代替了她死在了贫民窟的角落,连受的伤都和她“看”见的一模一样。

但这次,时间已经过了,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次,到我了吗?

她想起之前差点被掐死的事情,那个掐她脖子的亡灵衣衫不整,正是帽子案她采取行动之前“看”见的那个被杀的自己,虽然被袭击的时候她听不见亡灵说的话,但她确实读出了怨灵憎恨的唇语:

“为什么不救我?”

是我,害死了他们吗?也许本来该死的是我?

她想起在图书馆看到的一个说法,叫做讨替代。这是来自远东大商的说法,说心有不甘执念极深的人自己怎么死,就会变鬼让别人也照着自己曾经的死法死掉,只有这样了,他们才能得到解脱。

没有太多思考人生的时间,莫丽娅离开了卢弗斯。

案子发生没几天,圣心堂还没到开放旅游参观的份上,因此去那里踩点的莫丽娅没能得到什么太有用的情报,但还留着大洞的教堂大门,和门对面一百米外墙壁上飞溅的血迹,诉说着那个警卫被撞飞到墙上变成肉饼的悲惨故事,和杀出圣心堂那个战神的恐怖和残忍。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虽然感到恶心,但离开卢弗斯之前的圣心堂一行并非毫无收获,让她再一次见识了那些有异能有魔力的冒险者所有的恐怖力量,尽管是间接的方式。

那个视线,是谁的视线?

刚离开卢弗斯城门口,莫莉娅就顺着不祥的预感望了过去,和一双略显空洞的棕色眼睛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及腰的浅棕长发披散在漆黑的大风衣上,皮质棕褐长筒靴和类似围裙的白上衣中间,夹着一截紧致的白皙大腿。


是个穿衣不循旧制的冒险者啊,只是这是个什么上衣?莫莉娅没有关心少女背后至少一人高的黑色大剑,因为没什么意义,反正这人带不带武器她都打不过。莫莉娅研究起这人两边开叉露出半截屁股的怪异上衣来,她不认得那是大商被大改特改过的旗袍。

只是她的研究被终止了,和她对视之后,这个全副武装的冒险者露出极其恐怖的表情,转身逃跑,很快消失在远处。

找到了。

在离开卢弗斯的时候,莫莉娅终于遇到自己朝思暮想梦寐以求但又极其害怕的事情:

她被认出来了。

这家伙一定知道些什么,看这种反应,她很可能是圣心堂案件的目击者。

因为莫莉娅·维洛切是个看似柔弱无害实际上也没多大杀伤力的灰发少女,本不该有人害怕她。她的眼睛看起来总是那么忧伤和无助,并不是惺惺作态像那群拉客的妖艳贱货一样,这是一种个人的气质。就像有的人天生眼神凶恶面容冰冷一样,他啥都不干别人也怕他三分,撞着别人刚想道歉对面手忙脚乱撒丫子跑了好像见了瘟神。而莫莉娅有一双忧伤惹人怜惜的眼睛,即使提着流血的刀向人走过来,那家伙也会产生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第一反应:她是不是需要帮助?她是不是被逼的?

刚才那孩子和自己本来想逃跑的方向顺路啊,运气还真不错。

也许走着走着,还能再见一面。

据说吟游诗人们写过这样一句诗:你在桥上看风景,别人在桥下看着你。

莫莉娅在下一秒用身体领悟了这句话,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莫莉娅回头的时候礼貌地摘下帽子微微鞠躬,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你好,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傻,但我确实很想认识你。介意告诉我您的名字吗?这位美丽的姑娘。”

弗朗斯算是个浪漫的国家,而在卢弗斯这一点尤其明显,开朗而自然的直球并不少见。

莫莉娅不属于特别擅长应付这些的女生,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她愣住了,不只是因为青年温柔亲切又很舒朗的声音,也不只是因为青年线条分明有着男性刚正却并不粗野的俊朗面庞,还因为她认出了这个温柔礼貌的男人。

亨利·桑松。

那个刽子手。

那个本该在克里特砍掉某个可怜虫脑袋的人,并没有出现在他该出现的地方。莫莉娅落空的死亡预知能力“看”,和她依旧好好长在脖子上的脑袋,都没有按照本来应该的剧本发展。

终于,到我了吗?

莫莉娅眼前一黑。

不知为何,转过身的美丽少女露出痛苦的神色,像头晕一样身子一歪,亨利·桑松忙把她扶住,少女很快再次站稳。

“您是不太舒服吗?要不要喝点什么?看起来您可能需要再休息一下。”

亨利·桑松没让自己的手在少女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因为超过两秒会被认为是骚扰,哪怕是为了帮忙扶住她免得失去平衡。

恢复平衡的女孩子抬起眼睛仰视过来,蓝紫的双眸带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忧伤,但实际上她是微笑着的,让人感觉非常舒服和愉快,少女刚才那一瞬的痛苦仿佛是幻觉。

“谢谢您的好意。如果我们能早点相遇的话,我很乐意和您度过一段愉快的休息时间。但现在我得走了,真是十分抱歉。”

“啊哈哈,是这样啊。”亨利·桑松爽朗地笑笑,冰蓝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那可真是让人遗憾,那就有缘再见吧,愿天主与你同在。”

“嗯,给您添麻烦了。天主也保佑你,好心的先生。”微微点头致意,莫莉娅·维洛切向远处走去,很快淹没在出城的人流中。

和这位美丽的女孩告别之后,亨利·桑松有些魂不守舍,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不是好色之徒,也不擅长一见钟情,这并不是那种没能勾搭到美女的遗憾,不是那种猎人没能抓到猎物的惋惜,而是一种

错位。

纯白的面粉里扬着一把沙子,精致的咖啡上漂着一片墙皮,优雅的名画被三岁小孩涂烂,整洁的厨房里挂了一颗瞪着眼睛的人头。

他微微扶额,好像中暑了一样,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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