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已经不黑了,天已经亮了,白光穿过只透光但不能开关的窗,照在水泥仓库里。
“唉……”突然听得一声长叹,并不苍老,但有点沧桑。
“所以说不管是你还是6或者是任何一个被这个能力召唤来的灵体,其实都没办法杀死我,也没法对别人做出什么实际伤害,对吧?”
灰发……不对,应该是褐,戴着褐色假发的年轻女孩试图在自己简易的床铺上打个滚,发现地方太小不够,于是抱住膝盖坐了起来,一动不动。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听到我们算自己人你就回床上躺着了,我还真没想到。”
没有头的1让莫莉娅听到了这句话,仓库里静悄悄的。
“要睡觉的嘛,现在不多躺一会儿一天没得躺,床可是稀有资源。”反驳着1的话,莫莉娅现在躺了回去。
“真是服了,你这种懒狗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快起来啊,一会仓库要开门了。”
“我这是劳逸结合。”
“劳逸结合是不错,但也不能放松过头。耽误太多时间,事情可就做不完了!无论是……”
莫莉娅一个鲤鱼打挺开始收拾床铺,胸前荡得有点疼,脸上露出死妈脸:“1,谢谢你。”
干!
还没攀上墙头,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好怪哦!
灰黑的墙壁上伸出一个披着斗篷的脑袋,只出现了不到四秒又缩了回去。
巷子的结构没发生什么变化,但地上似乎有什么红红的东西。
没看清,再看一眼!
那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女人。
麻了。
从墙上掉回到院内,莫莉娅可不想从发生凶杀案的地方出去。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殊荣还是交给某个路过的有缘人吧,以她目前的状况真不适合报案。
本来她就没太指望从自己进来的地方出去,现在不能原路返回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也不知道那帮家伙现在搜到哪了。
那天她差点被掐死的时候根本不是老头救了她一命,就算老头不来,她也死不了。那天的家伙只是让她产生自己快被掐死的幻觉而已,即便自己真的被误导并且失去意识。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自己的幽灵就再也不能做到什么了,因为接收错误信息的意识已经暂时停止工作了。
面目狰狞的怪物是无法用面容吓到盲人的。
凝视深渊者将被深渊震慑,但无知者即使坠落深渊,也不会知道杀自己的是谁。
奥诺雷·布尔施罗德并不是无知的人,他正在他的书库里研究着自己从邪教徒那里缴获的法阵。书库的墙壁上就画着一个,只是并没有用任何正经媒介,毕竟在搞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之前,他可不想这玩意开始工作。
研究从5月左右就已经开始了,但进行得并不顺利。不管是教廷骑士这一脉的神圣系魔法,还是冒险家协会那些千奇百怪的战技或者符咒,这个法阵本身按照已有的理论都是不能工作的,它像一个没有底的水杯,不可能装得了水。
难道法阵语法的核心部分在那个邪教徒身上吗?那可就难办了。之前因为那个邪教徒诡异的再生能力,讨伐她的冒险家其实是折损过几批的,到后来发现打不过才请他出马。因此为了限制其再生能力,他直接用火葬场规模的圣光把这位轰得渣都不剩,尸体没有了,身上的衣物和随身物品也没能幸存。教皇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才写信喷他的,邪教徒基本上已经低调很多年了,邪神也很难找,基本上没有线索。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你给我直接把线索蒸发了,立场互换一下他是教皇他也得生气。
虽说这并不妨碍他气得和教皇打了一架。
不过再怎么说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一般而言是这样的。
但是呢,凡事都有个例外。
如果能够找到时空系的能力者就好了,可以考虑回到过去看看,在这一切无法挽回之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求改变过去,只要能看看过去发生了什么就好,或者是回到过去的魔法什么的。
吓唬那小姑娘的法术虽然也算跨越时间轴借助物品感知到过去发生的事情,但本质上只是侦探的侧写和演绎法的延伸,即使有超能力的影响也只能处理离施法时间非常近的事情,也就吓唬吓唬人好使,像极了只能破现场案子的某死神小学生。
可是凶手和痕迹都是会跑的啊。
书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为被雨声溢满的克里特造出一方静夜。合上研究笔记,老头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又是没有进展的一天。
独立调查不好做啊。
书库的门突然响了。
挥手把自己研究的东西藏好,老头提起油灯,向外打开了门,听到了颇具母性气息的高贵女声。雨中矗立着湿漉漉的人影,个子只到自己胸口。
“贵安,奥诺雷。”
不需要看清来人,老头面无表情跟拍苍蝇一样合上门,但没有成功,一排看起来随时会断的细白手指像本来就长在门板上一样,把门停在了嵌入门框的前一瞬。
老头没有停止用力,但门纹丝不动,门缝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嘈杂雨声,和与之完全不搭的人声,哪怕能明显听出小女生撒娇一样的不满,但仍然盖不住一种无法忽略的高贵,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或许能让人感到自责。
“把浑身湿透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孩关在门外淋雨,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男人啊!”
在不动用魔力的前提下,老头拼尽全力合上门,不过门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还不可避免地扩大了一点,一只眼睛露了出来,视线射向室内的老头。
“众所周知,老人越活越像小孩,因此没必要非得做男人的事情。除此之外,在房主明确拒绝拼命挣扎关门的时候只用一只手就让门纹丝不动,按照常理推断,这个不能叫做需要保护的少女,而应该是入室行凶的歹徒。”老头板着脸迅速回击。
没有人松手,姑娘攀着的门板和老头死命拉着的门把手发出不太妙的声音。
“今晚我陪你睡,你让我住一晚可以吗?我现在好冷。”门缝传来的声音变得妩媚起来,甚至带了一点哭腔。
“不需要,我正通宵研究魔法。”
“嘿嘿,那你床今晚没人睡吧,我就不客气了。”
呃……
老头陷入了沉默。
“看来你同意了呢,哼哼,我进去了哦!”
似乎听到了有人用非常高贵出尘的声线奸笑。
老头猛地一用力,把门狠狠合上,但还是合不上:“你好骚啊。”
门的另一头似乎静了下来,要不是门依旧关不上,还以为这孩子已经走了。
对面的力量猛然加大,为了门板的安全,老头放开了手。
油灯的光泽不算明亮,不过依旧可以照亮被湿透条纹布紧密贴合的女性轮廓,总的来讲非常壮观,和窄小的肩膀配合得不是很好,也可以说非常好。绿方格的裙子和腿上的黑色丝袜像胶带一样粘着,虽然干着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多出格的打扮,但能看清大腿内侧和臀部浅沟的现在,比直接脱了还过分。

黑着小脸一声不吭从老头身边走过,女孩自顾自走进书库深处,也就是老头的家。很快传出了湿垃圾被甩在地板上的啪叽声,还有开关衣柜的声音。
“阿布,你烧下热水呗,我想洗澡了。”
老头走向之前研究法阵的地方,和少女的声音并不是一个方向。
“自己搞,那边都放给你了还想怎么样?还有,阿布算什么,给我好好说话。”
“那不是个很方便的简称吗?人家想要您给我加水嘛。”“您”字说得相当重,语调非常荡漾。
“这样浴缸的水才能一直热是吧?能用魔法解决的事情不要找工具人了好吗?”
“嘁——”
老头带上了研究室的门,头疼起了这个他在各种意义上都把握不住的小灾星。
……
七年前,三皇之乱被他亲手结束,他帮现在的教皇砍了另外两个的脑袋,随后就为了保护自己淡出了教会系统,辞去了一切在教会的职位,遣散了前来送别的门生,一个人回到了老家克里特当起了可以去冒险家协会做委托的无业游民。
那天晚上雨后初晴,空气非常清爽干净,吃老本的前宗教裁判所所长、推门骑士奥诺雷·布尔施罗德正喝着小酒,享受高级冒险家三年没一单、一单吃三年的美好生活。
然后……
“啊,嗯,奥诺,布?没能记住你的名字,对不起。”
那是一双蓝紫的眼睛,长在了相当稚嫩的脸上,哪怕头上顶着帽子,但还是可以看到她的头似乎已经秃了,一根头发都见不到。大约十岁小女孩浑身颤抖着,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
奥诺雷·布尔施罗德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一言不发。并没有平易近人地蹲下身子,也没打算让自己生来凶恶的视线变得柔和。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回答她的是迅速关上的门。
可门并没有关上,在门即将关严的前一瞬,门框和门之间伸进了一只手。
一声钝响,那是木头夹在肉上的声音。
“噫~”那是还没开始就被强行憋回口腔的惨叫。
“把手拿开。”七年前的奥诺雷·布尔施罗德微微松开门,好让小女孩把手拿出去。
但那只手并没有出去,反而带着整只胳膊硬是挤了进来。
见状老头打开门准备给她一拳,但小女孩身子一矮钻进了房间,突然爆发的速度让老头一愣。想起自己的老本行,他迅速闪身起盾,准备防御可能到来的攻击。
他听到人体倒地的声音,回身看见小女孩背对着他栽在地上,身周萦绕起不详的黑气。像吊线木偶一样起身的小女孩,蓝紫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类的痕迹,并且有大量的血像眼泪一样流了出来。刚刚被门夹伤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如初,感受着女孩不自觉产生的魔力波动,老头发出一声冷笑。十岁上下就有远超C级冒险者的魔力波动,怎么看都是被魔药改造成量产自爆消耗品的普通人,看来就算隐居,也还是有人不想放过自己。
这周围绝对不止看见的这一个,看来得推墙开溜了。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以及选定逃逸的坐标,老头展开了念力侦察。
念力侦查的结果并不理想,这周围只有这一个。
小女孩眨了下眼睛,蓝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一对琥珀色的宝石。
魔药被解除了?不对,这不是魔药,难道说……
舔了舔刚才从眼中流经唇边的血迹,看起来十分兴奋的小女孩用一句话结束了奥诺雷·布尔施罗德的美好摸鱼生活:
“老师,我想学杀人。”